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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之地帶 鬼狐

斷章之六

 

紺之介幾乎沒有聽過淨阿彌叫自己的名字。

 

淨阿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用不耐煩的粗魯口氣叫著狗畜生,和別人沒什麼兩樣,心情好的時候,就叫他狐狸。

 

親暱的稱呼在他們之間不存在。

 

不知道他是否曾經在溫柔鄉中纏綿時,喚過夢這個名字……

 

 

「紺,為什麼要做這麼亂來的事?」

 

距離惡鬼淨阿彌死去的命運之日已經有段時間,叢雲獨自找上白狐隱居養傷的地方,這是藉由弁天蒐集情報的能力和白狐偷偷放出去的消息所致的結果。在看到氣色不能算是好、且已是偽裝成人類的昔日老友,叢雲只是以嚴肅的表情,語重心長地悶悶說了句。

 

白狐靠在牆邊,半掩眸子,刻著火焰的纖細足踝優雅交疊,右手輕輕端著細長的煙管。變成少年外貌的樣子看來弱不禁風,一折就會斷的樣子。

 

「紺,你想用沉默逃避問題嗎?」

 

「嗯……我知道這招對你行不通,打算隨便敷衍過去是不可能的。」白狐笑著抬起眼看向叢雲。「叢雲,你怎麼看我跟淨阿彌的?」

 

「摯友……生死相交的朋友。」

 

「果然是這樣看的。」

 

……『果然』是什麼意思?」

 

「嗯,字面上的意思。」白狐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你大概無法想像吧,在世界上有一種被稱為是戀愛的瘋狂感情,盲目又沒有方向,只是一股自以為是的激情。」

 

叢雲不敢置信地注視他的表情,已經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白狐反而覺得很平靜,淡淡的,彷彿口中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最後叢雲才艱澀地開口:「……我一直以為是志萬夢。」

 

「那個自大的魔女嗎?我倒是很討厭她,像是討厭自己一樣那麼討厭。」

 

印象中那個冰冷驕傲的嗓音,聽著就不舒服,那個女人、自豪地輕撫腹部的示威,即使他當場將她虐殺也不稀奇,沒動手反而很反常。

 

找了藉口,以為他是看見自己的反影才殺不了她,其實只是懦弱的藉口,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樣,他是因為懦弱才沒下手的。

 

「吶,叢雲。」白狐略微抬高下顎,半瞇起眼看著刺眼的朝陽。「這到底是為什麼,只是因為這樣,我都變得快不是我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會把孩子搶回來,也不知道是存什麼心。」

 

一陣尷尬的沉默開始漾開。

 

「只能專屬一個人的視線,那種強烈的佔有慾,在忌妒這種情緒浮現的時候特別醜陋。」

 

……

 

「或許把淨阿彌和夢的小孩搶回來,只是想要佔為己有罷了。」

 

……我跟弁天還有三輪山想了很多名字,適合淨阿彌小孩的名字。」

 

沉默好一段時間後再開口的叢雲移轉了話題,白狐為好友無言的溫柔暗暗感激,如果再繼續被追問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叢雲就是這樣的人,即使無法理解,還是會默默接受,在一旁安靜守護。

 

「是嗎?很可惜,孩子的名字我已經取好了。」白狐將菸管拿開,緩緩吐出一口白煙。「太郎,沒有名字比這個適合他了。」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我們可是為了名字討論爭吵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當作是我獨斷獨行的行為,抱歉了。」

 

「不,你有這個權力。」叢雲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了句。「紺,退出戰爭也行、隱居也行,不過不准讓我們擔心,否則就逮捕你。」

 

「呵,真有警官的架式。」白狐再一次笑瞇了眼。「我聽進去了,放心。」

 

在淨阿彌從黃泉回來之前,他不會死。

 

他的生命可是要由淨阿彌親手了結的。

 

 

說穿了,不過就是可笑的恐懼與懦弱。

 

他沒有動手殺志萬夢,因為害怕,怕的是這個女人的存在深深刻印在銀色的眼瞳中,怕淨阿彌將那專權給予這個冷傲自恃的女人。

 

只要將利爪往那白皙纖細的頸子上一擱,搞不好一切他所相信的就會崩潰。

 

只能給一個人的特權,只給一個人的特別。

 

說到底,他的確是被徹底擊潰了,被志萬夢簡單的三言兩語就給擊敗,以及淨阿彌銀眼中摸不定感情的毒藥。

 

伸出手,想要獲得,害怕失去。

 

怕做了什麼就會毀壞他跟淨阿彌之間的關係,但不做什麼,赤鬼只會漸行漸遠,到達他伸長手也搆不著的地方。

 

既絕望又痛苦。

 

如果是這樣的話,被他殺死或許還輕鬆些。

 

希望被殺死的願望從這裡已經開始變質。

 

 

雨停了。

 

當他尚未撿回遊移的神志還處於半昏半醒的恍惚狀態時,隱約只有這個想法,在意識到自身的狀況之前,似乎是出神一樣,只是呆呆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並不是會放情的天氣,也不是雨過天青的清爽,純粹只是一場雨和下一場雨中間的短暫間隔。

 

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天什麼時候才放晴呢?

 

發愣了好段時間,紺之介才注意到有嬰兒的哭聲,啊……不知道他昏過去多久了,孩子是餓了吧!

 

紺之介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從地上撐起身體,終於注意到在他前方靜靜躺著的那顆頭,緊閉雙目的淨阿彌,臉色已經灰敗,完全就是個死透的物品。

 

「啊……

 

對背後的哭聲恍若未聞,紺之介瞪大了眼,不自覺伸出顫抖的手指。

 

「淨阿彌……

 

他想起來了,他做了個夢。

 

眼淚彷若斷線珍珠,沿著臉頰滑落。

 

 

赤髮的孩子成為赤髮的少年,視線已經可以和他持平,卻仍然喜愛賴著他撒嬌,喜歡拉著他的頭髮玩到睡著,短短的手已經抽長,可以將他整個人擁入懷中。

 

畢竟白狐雖然偽裝成人類的樣子,本質還是魔物,外貌不會有任何變化。

 

「白狐!你這是什麼意思?」

 

然後是少年憤怒有如被背叛的傷心眼神,他用力扯著白狐的衣襟,到最後還氣得大哭起來,白狐猶豫了一下,這才舉起手照往常撫平太郎那一頭亂髮,抱住他的肩。

 

「我不要那個女的,我只要白狐,不要別人啦!」

 

最後鬧累的太郎緊抱著白狐睡著了,睡著前還低喃著幾句不知道在催眠自己還是宣示的話。

 

隔天早晨,雖然無奈,白狐還是狠下心把太郎趕回他的家--娶妻生子後該有的新家。

 

沒錯,「人類」就應該回歸人群,如果長久以來都跟魔物廝混,濃郁的鬼之血說不定會覺醒,而產生「另一隻鬼」。

 

跟他保持距離是好的,他不能再干涉太郎和往後一族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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