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閣

哈利波特　No Longer Intact Soul　雙子

安靜的房間裡，緩緩透近一絲朝晨的光芒，隨著亮度增強，忽地一個刺耳的聲音響徹房間，在床頭的鐘伸出了兩腿，從高處跳下，像是在抗議什麼一樣，大吵大鬧，並在房間裡到處跳來跳去搞破壞，一下子砸毀擺在桌上的杯子，一下子又砸毀櫥窗的玻璃，發出可怕的噪音，但它不止歇，越鬧越兇、越跳越快……
　　
　　砰－－！
　　
　　最後由清脆的爆炸聲終結了吵鬧，喬治疲倦地從床上坐起，手裡拿著魔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看鬧鐘無力地在地面滾動。
　　
　　再貪睡的人也可以叫醒的無敵鬧鐘。喬治將魔杖放在一邊，拿起昨天晚上在看的企劃跟製作圖，這個鬧鐘跟想像中的效果一樣好，一邊搞破壞一邊發出噪音，除非起來對它發射惡咒，否則休想叫它停止，真是好東西，近期內應該就可以上架了。
　　
　　「早安，弗雷。」
　　
　　他起身將桌上向下蓋著的相框扶正，喃喃說著。
　　
　　相框裡放的是一個十八歲的他，以及另一個長得跟他一樣的大男孩，兩個人在相框裡不斷對彼此扮鬼臉，展示手中的惡作劇商品，後面是光鮮亮麗的店舖，笑得燦爛又無憂無慮，他們就這樣一直玩一直玩，好像玩不膩一樣。
　　
　　事實上，就算不是在相片裡，他們也永遠玩不膩屬於他們的遊戲，不管是發明惡作劇商品、對別人惡作劇或是說笑話吸引大家目光，都是最高級的玩樂，喬治相信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停止他們這樣玩樂，從小時候到成年後，他們都沒忘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他們一向標榜享受生命然後走自己的路。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喬治的人生是應該這樣渡過，不過現在，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相片發呆，然後他甩了甩頭，用魔杖修好剛剛被鬧鐘破壞的東西後，穿上他的長袍打開房門。
　　
　　在走出房間之前，他望了眼孤零零的相框還有兩張併在一起的大床，用唇語說了無聲的再見，關上房門。
　　
　　＊
　　
　　在霍格華茲與佛地魔及其黨羽食死人一役後，衛斯理家陷入可怕的悲傷中，雖然以他們的立場而言，是贏了，可是也有東西永遠被帶走了。
　　
　　喬治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像是接受缺耳那樣，慢慢去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然後慢慢站起來，但最後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單純，本來一直強制保持冷靜的態度，直到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完全崩潰。
　　
　　家裡的每一個東西看起來都是那麼熟悉，每個地方都是那麼令人懷念，他跟弗雷被老媽處罰去除地精卻反而搞得一團亂的花園，他跟弗雷偷偷在抽屜放了假魔杖讓老媽因為拿錯而尖叫的廚房，他跟弗雷設了陷阱讓專心讀書從樓上走下來的派西摔個四腳朝天的階梯，他跟弗雷、他跟弗雷、他跟弗雷……一定還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只是太多了，想不起來。
　　
　　他真是太笨了，一隻耳朵怎麼跟弗雷比，一個人的離去怎麼可以輕輕鬆鬆就去接受，那個人曾經活著留下的痕跡，又怎能輕易抹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沉重的門，在弗雷死後，喬治第一次痛哭失聲，失去的痛苦幾乎要讓人窒息，因為這個房間有太多屬於他們兩個一起的回憶，所以失去變得太過真實，那個真實，無法直視。
　　
　　研究新的惡作劇商品的研究器具孤零零擺在桌上，因久未回來，積了厚厚的灰塵，貼滿牆壁的訂單還有永遠都併在一起的兩張床，本來都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但是這些東西的另一個所有人，卻這樣消失了，蒸發在空氣中。
　　
　　喬治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管落在哪裡，都會有跟弗雷一起的記憶湧現出來，沒有哪一段記憶是像現在這樣，只有他一個人的，不管任何喜怒哀樂、夢想還有創意，他們都一起分享，他們從來就是形影不離，大家提起他們的時候，從來不會單獨說弗雷˙衛斯理或是喬治˙衛斯理，而是衛斯理家的雙胞胎，那對喜愛混亂及惡作劇的雙胞胎。
　　
　　不會有人單獨看見喬治或是弗雷，他們總是一起行動，一起進行惡作劇，一起研究下一個偉大的計劃，他們有屬於他們自己的世界、自己的風格，在一向優秀的衛斯理家族中樹立他們獨樹一格的優秀，被勞動服務的次數還有被惡作劇的人們的反應都是他們自豪的成績。
　　
　　前提是，兩個人一起。
　　
　　只有一個人的惡作劇並不怎麼好玩，必須得有人一起分享，惡作劇才更有意義，喬治一直把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視作理所當然，從沒想像過他們有被拆散的可能，即使在佛地魔勢力逐漸龐大而殘酷的戰爭即將來臨，他都沒有想過。
　　
　　不管何時，雙胞胎總是如影隨形，他們喜歡玩故意讓人搞錯彼此的遊戲，喜歡看人因為他們的一句話或一個動作露出大大的笑容，這是大家眼裡的衛斯理家雙胞胎，也是大家所熟知的雙胞胎。
　　
　　他們是雙胞胎，本來就要一直一直走下去的，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分開他們。
　　
　　喬治把頭埋進膝蓋間，不想再多看房間一秒，他激烈的悲傷情緒仍然無法平息，他累得睜不開眼，累得無法去接受事實有多殘酷。
　　
　　＊
　　
　　重新開張的衛氏巫師法寶店一樣熱絡，各種熱門的惡作劇商品賣到缺貨，連放長假的榮恩都被臨時抓來幫忙，喬治坐在櫃檯看著他忙進忙出，感覺自己彷彿被從熱鬧的環境中隔離一樣，他的四周很安靜也很平靜，那些喧嘩的吵雜客人都在那領域之外，他聽不見。
　　
　　當初開惡作劇商店的初衷已經不在，喬治找不到理由支撐自己繼續經營店舖，但是他還是在斜角巷貼出即將重新開張的佈告，也將堆在房間中之前就做好的庫存商品上架，等著讓它再一次光鮮亮麗的開啟。
　　
　　因為開惡作劇商店，最早是由弗雷先提出來的，記憶中的弗雷還帶著稚氣的臉蛋散發著燦爛的微笑，手中捧滿剛從桑科的店買來的惡作劇商品，信心滿滿的對他說起這件事，看到他吃驚一時無法回神的樣子，弗雷還搖搖手指頭，說：『這是夢想。』
　　
　　他從來沒想過，應該說很多事情很多的點子和創意，都是弗雷先提出來的，他則是負責把對方的理想化為現實，弗雷有各種怪誕的點子，他的腦袋彷彿是一個創意製造機，無時無刻都有許多構想從裡頭冒出來，連身為他雙胞胎兄弟的喬治都為此表示過驚嘆。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嘗試做的惡作劇商品都以失敗告終，但是他們沒有氣餒過，就這樣嘗試再嘗試，在一起奮鬥過許久後，才終於有了今天的成果，靠著他們的努力還有一向很旺的好運，店面開張那天，他們倆捧著自豪的商品，站在他們的衛氏巫師法寶店面前笑得合不攏嘴，拍下那張他們跟這店面的第一張合照。
　　
　　那段歲月，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光，然而那遙遠的回憶，卻是喬治人生中最顯璀璨的一段，不管時間怎麼流逝，看著最小的弟弟、妹妹，結婚、生小孩、小孩上霍格華茲……這麼久的時間，他都不會忘記那個跟自己有著相同臉孔的人。喔，雖然那張臉孔一直停留在二十歲，不過如果他到現在還活著，一定會跟鏡子裡的自己一樣，還多了一隻耳朵。
　　
　　現在對喬治來說，真正重要的不是這間店舖，而是曾經把這店舖當夢想的那個人，因為這是那個人的夢想，是他跟自己的夢想，所以店舖不能結束營業，儘管只有他一個人，也要繼續讓衛氏巫師法寶店發光發熱……這才是支撐他生活重心的主軸，似乎這間惡作劇商店成了他們最後的連結，是他們一手打造出來的，是他們兩一起的……
　　
　　一個不小心，喬治發現自己又為了十幾年前的事情思緒翻騰，鼻子酸酸的感覺牽動濕潤的眼框，他眨眨眼睛設法讓自己回復平靜，專心看著制止孩子買惡作劇商品的榮恩，開始想著要怎麼揶揄他才好。

＊

第一眼看見弗雷那個不自然的僵硬笑臉，喬治感覺腦袋炸成一片空白，之前就存在的恐懼跟慌張瞬間加劇，他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自己還能不能成功吸到氧氣，他很想要假裝冷靜，並且一臉平常的走向前對弗雷說：「嘿，兄弟，這一點都不好笑。」但他張開的嘴唇只是輕微顫抖，半個字母都拼不出來。
　　
　　跟在他旁邊的金妮撇過臉去，淚眼汪汪，很早就站在那裡的派西一臉自責與痛苦，隨後進來的比爾無聲嘆息，拉著花兒的手站到一旁，爸爸一張好脾氣的臉都垮了下來，默默掉淚，慢點進來的媽媽一臉蒼白，一看見弗雷就激動地趴在他身上大哭。
　　
　　在悲傷的家人旁，喬治的動作顯得很不明顯，他推開擋在前面愣住的查理，緩緩走到跟自己有相同模樣的雙胞胎兄弟旁，跪在他的頭側，開始笨拙地用袖子擦乾淨他臉上的血汙，那張大大的笑臉本來該是他最熟悉的，這時候離他好遠。
　　
　　拉起弗雷已經開始僵硬的手，喬治甚至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質問著他，怎麼可以這麼就離開了，他的夢想怎麼辦？他們的夢想怎麼辦？是誰說好絕對不要再分開的，又是誰已經將往後幾年的計劃都擬好了？
　　
　　當然，回應他的永遠都是沉默，不會再有人會應他了，不管他怎麼把對自己的責怪全轉為對弗雷的怒氣，永遠都挽回不了那個會哈哈大笑跟他一起討論惡作劇的弗雷。
　　
　　在怒氣之後，更強烈的無力還有對自己的憎恨擁上心頭，喬治不斷回想，在不久之前，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還背靠背一起作戰，還揶揄著那個才剛歸隊的衛斯理成員，只不過一個錯身、一團混亂，等喬治回過神來，他跟弗雷已經被沖散了。
　　
　　他跟阿李一邊揮動魔杖，一邊慌張地尋找弗雷，因為在他失去左耳的那一晚，他跟弗雷說好了，從今往後，不管再有什麼理由都不會分開，不想要再承擔那種可怕的恐懼，所以即使是最兇殘的戰鬥，他們也要手拉手靠在一起。
　　
　　『我討厭那種感覺，你發生危險的時候，我渾然不覺，也不在你身邊。』
　　
　　那個危機的夜晚過去，他們一起上床睡覺的時候，弗雷在眾人前還嘻嘻哈哈的臉馬上消失，轉為沉重的難過，拉著喬治的手微微顫抖，喬治沒有說話，他很瞭解那種感覺、那種恐懼，他緊緊握著雙胞胎兄弟的手，突然很慶幸自己只是少了一隻耳朵，至少還活著。
　　
　　那現在呢？現在呢？即使緊緊抓著弗雷的手，也感覺不到有任何溫暖傳過來，血管跳動的脈動也感覺不到，一切都沉默了，他完全瞭解事情有多殘酷，而自己又做了什麼爛事……在剛剛他在走廊上亂晃的期間，弗雷靜悄悄地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死了。
　　
　　問題繞回來，喬治最後只剩下不斷追問自己：「為什麼我不在你旁邊。」
　　
　　＊
　　
　　時間過得再久，傷口也無法結疤，不管過了多久，只要一想起就是錐心刺骨的疼痛，喬治唯一可以拿來暫時解痛的只有過往的回憶，雖然往往會更加劇痛，但他別無他法，不想忘了弗雷，不想真的過著沒有弗雷的生活。
　　
　　過了勞碌的一天，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二十年來保持空蕩的臥室一片冰冷，兩張併在一起的大床更加寂寞，他換了輕鬆的居家服，把長袍掛回衣架，拉開書桌前的椅子，翻起堆在桌上的一疊資料，開始新產品的研發與計劃，直到他感到脖子酸痛，手指僵硬，才伸了個懶腰，將羽毛筆擺回桌上，將一張又一張的羊毛紙疊好。
　　
　　自從他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後，他發現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有了改變，比方說變得喜歡窩在房間裡，不再那麼喜歡受到人群注目，不會再將腦袋裡裝滿各種準備拿來取悅大家的笑話，不會再做許多令人笑掉大牙的演出，簡單來說，他變得不好玩了。
　　
　　沒有人可以陪他一起玩混淆別人的遊戲，沒有人可以跟他一起研究更有趣的惡作劇商品，沒有人跟他打打鬧鬧，這麼寂寞的喬治，怎麼會好玩？是的，雙胞胎並不是將一複製為二，而是完整的一，他們加起來就是一，缺了一個就不會再完整，不會是原本的那個樣子。
　　
　　他抬眼看著立在桌上的相框，站在衛氏巫師法寶店前的那對雙胞胎笑得跟早上一樣燦爛，一個對著喬治擠眉弄眼，一個則在旁邊做出各種奇怪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們乾脆對著對方扮鬼臉，比較誰比較搞怪。
　　
　　喬治輕輕拉起一個微笑，將相框的支架拿開，反過來蓋在桌上。
　　
　　「晚安，弗雷。」
　　
　　他很清楚，再怎麼羨慕，曾經完整的那個喬治，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就跟那張照片一樣，只存在於記憶中，而不在未來。
　　
　　在失去弗雷之後，喬治相信他連自己都失去了，衛斯理的雙胞胎已經不復存，只有那張令人懷念的照片裡，可以找到蛛絲馬跡，確認衛斯理雙胞胎曾經存在過，對喬治來說，也不例外。
　　
　　因為現在的喬治，已經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