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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疑點

 

亞姿拉的城內在晚上實施宵禁,不被允許不准出現在街道上,否則一律格殺。以他們居住的地方看來,是很一般的民房,因為他們這批人數並不多,分到的房子很小,只有一間大房間跟一間臥室,在大房間裡有椅子、餐桌、櫃子,廚房則在角落,是很普通的民房。但是他們住的如果是亞姿拉的民房,那民眾哪裡去了?

 

屋內沒有打鬥痕跡,乾淨而且整齊,除了一段時間沒有人居住累積的灰塵以外,沒有什麼不對勁。晚上從窗戶看出去,巡街的士兵看來也都是亞契亞的正規士兵,越看越奇怪,那麼發起革命的叛軍哪裡去了?

 

該出現的人都沒有出現,而預料之外的人充斥整個亞姿拉城。

 

晚些時候命令書送來的時候,克蕾兒花了些時間才解讀出大概,將內容敘述給他們知道。

 

原來這個房子只是暫時歇腳的地方,明天一早奴隸就要送到另一個集中地點,至於克蕾兒會繼續留在屋子這邊,等待同組的士兵過來跟她會合。因為假扮的瑪莉雅同樣職權不夠,所以命令書裡面很簡單扼要,只有提及值班的時間跟簡易的區域分劃地圖,都是些不重要的工作。

 

亞明尼納跟克蕾兒、彌塞洛斯對於往後可能無法接觸的時候做了工作分配的討論,克蕾兒階級不夠應該也查不到什麼核心的東西,不過因為士兵的身分多少比奴隸自由點,所以她負責找出法陣的所在地;亞明尼納等三人的奴隸組則是調查城內的勢力情形,藉由工作調查這幾個月來城內的演變;至於最重要的有關於亞契亞介入的原因等較為核心的問題,交給艾略克,他假扮的吉家少爺有一定權勢,在某些方面可以享受特權待遇,可以利用這點,為了不讓認識吉家少爺的人認出,艾略克還特別做了偽裝處理,他夠機靈,一些狀況都還應付的過去。

 

隔天前來領奴隸的士兵帶來幾個腳鐐,限制奴隸的行動,做好處理後,便帶著一群奴隸去下一個單位收奴隸,到第三個單位後,尤季安也加入這個詭異的行軍隊伍中。大約累積了二三十個人,才往集中的區域移動。

 

亞姿拉是典型的古聖迪雅型城市,管理城市的貴族居所在接近中央的街區,街道從正中央往旁邊延伸,比較特別的是中央不是舉辦各種慶典用的廣場,而是一座巨大的噴水池,廣場還要從噴水池往北走再彎過兩條街才會到(在給克蕾兒的地圖中看見的),亞明尼納本來以為集中奴隸的地方是在那裡,不過顯然不是。

 

他們一路從西區貫穿,經過噴水池和貴族宅邸,往東區走去,沿路上都可以看到衛兵在站哨,每個街口都佈置一名衛兵,看情況要自由行動應該是不可能的,這簡直就像是軍事要塞,要不是很清楚這裡是亞姿拉,他會以為這裡根本是亞契亞的基地。

 

領導他們的士兵帶領他們到達城牆邊,那邊已經有奴隸在工作,搬運石頭、鏟泥土、堆土堆,是在做某種防禦措施吧!帶奴隸來的士兵跟監察工程的士兵交接過後,就回自己崗位去了,監察工程的士兵命令幾個奴隸去將空著的工具搬過來,大聲吆喝,說的是亞契亞語,應該是催促新來的奴隸也投入工作中。

 

亞明尼納拿起鏟子,學著旁邊人的動作,開始有模有樣挖起溝渠,第一次做這種粗活剛開始有些吃力,動作遲緩,被巡視的士兵看到,用鞭子甩了幾鞭,他咬咬牙,不顧背上熱辣辣的一片,繼續一鏟一鏟的鏟土。

 

在大太陽下如此工作很累人,現在正值夏季,正巧是聖迪雅南部最為酷熱的一段時間,全身黏黏的都是汗,一開始亞明尼納還默默算著時間,到後來他已經失去時間概念,重複上一個動作,甚至不知道這樣究竟持續多久,他的手很痠,肌肉很痛,但是他停不下來,重複再重複。

 

他不是王子,他也不能在這裡擺出他王子的架子,為了要執行任務,他都在臉上烙印了,現在這樣貢獻勞力算什麼,他想要證明他不是連點苦都吃不起的人。

 

太陽刺眼的光芒幾乎令人暈眩,他的頭變得昏昏的,身體很沉,但是他還是持續挖土的動作,直到旁邊的人好心拍拍他的肩,才發現自己在同一個地方挖得太深了,甩甩頭,他挪過一個位置,繼續挖洞。

 

中間有短暫休息片刻,吃東西,發給他們的是又乾又硬的麵包,還有點發霉,亞明尼納皺著眉頭,盯著麵包看了一下,還是股不起勇氣吃下去,偷偷塞給旁邊的人,那個人倒是一臉感激,狼吞虎嚥將額外的份量給吃完了。

 

帶著空虛的感覺,亞明尼納繼續工作,途中累得有些手軟的時候,便催眠自己,他告訴自己,以前搬重物兼差的勞累生活他也過過,現在這不算什麼。手掌疼痛也不算什麼,細皮嫩肉的肌膚在這裡可沒有嬌貴的本錢,他只要跟其他人一樣工作就足夠了。

 

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監工的士兵又開始大聲吆喝,看旁邊的奴隸都將工具丟在溝渠裡,判斷應該是收工了,亞明尼納搖搖晃晃跟著其他人的腳步走出溝渠,他大概是太累了,連尤季安和彌塞洛斯什麼時候擠到他旁邊都不知道。

 

收留奴隸的地方在南區,看樣子是臨時蓋起來的大型收容所,外型簡便材料也是木材,在大型收容所旁還有空地,上頭堆滿了房屋的殘骸,石塊跟殘破的家具還有各種雜物。這個收容所是在摧毀幾間民房後蓋起來的,蓋溝渠的那些石頭也是從這裡運來的,所以有些奴隸應該是分到這邊來拆房子。

 

收容所裡面沒有隔間,廣大的空間裡塞了上百人,亞明尼納等三人逕自找了偏角落的空間便坐下,四周亂遭遭的,這些奴隸在管理的士兵不在,才開始大膽的交談,說的都是亞契亞語,聽著這些異國語言,亞明尼納更感到頭痛,他背靠在牆上,連動都不想動。

 

尤季安看出亞明尼納有異狀,用手肘撞了下彌塞洛斯,彌塞洛斯轉頭看到亞明尼納氣色不太好,大概知道情況,他四下張望一下,才從懷中拿出暗藏的寶石,將手掌貼在亞明尼納額上,低聲唸咒。

 

這是治療魔法系中的一種魔法,將自己的「生氣」藉由魔法導入作用對象,雖然說不能幫助對方恢復體力之類的,可是多少能夠消除一些疲勞感,也可以讓劇烈活動後的人可以在「生氣」的協助下回復平穩,簡單來說就是回到穩定狀態。

 

儘管如此,亞明尼納還是覺得有種異樣的不舒服感。這樣的自己很丟臉,一點用都沒有。

 

晚餐是青菜湯跟硬麵包,麵包亞明尼納給尤季安,只勉強喝了碗湯充飢,但說是湯,也不過是有點鹹味的水加上一片青菜而已,沒有什麼飽足感,喝完湯後,他很快就在疲倦感下睡著了。

 

隔日醒來,在被趕出去工作之前,彌塞洛斯又為亞明尼納施了一次魔法,另外他還用一種希爾緹斯曾經用過的類似魔法,讓痠痛感麻痺,不會明顯感覺到那種感覺。然後過了幾天,都是相同的模式在重複,漸漸的,亞明尼納對於這種麻痺開始產生排斥,最後一次彌塞洛斯施魔法的時候,被失控的他用力推開,引來一陣騷動。

 

不只尤季安跟彌塞洛斯,旁邊很多不認識的奴隸、在工作時見過幾面的奴隸還有更多更多的人,他們都把視線放在他身上,他們在觀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各個頭湊在一起,用他聽不懂的語言交頭接耳。

 

可惡,頭好痛,好吵,為什麼會這麼吵?

 

他的右手猛然顫抖一下,被這個突如其來而且莫名的反應嚇到,亞明尼納立即縮起身子,他將頭埋在曲起的膝蓋間,雙手環抱雙腿,背可以感覺到靠在結實的牆壁上,雖然視線已經一片黑暗,他還是像有什麼疙瘩一樣用力閉起眼睛。

 

吵死了,安靜點,全部都安靜下來呀!為什麼不安靜,為什麼不安靜!

 

他用長長的指甲隔著單薄的布料扎進肉裡,用深深的刺痛感抵銷他的不耐煩跟憤怒,要是不這麼做,他的手會顫抖,他會冒出很可怕的念頭,他會因為生氣而什麼都顧不得,不行這樣,不可以這樣,這個憤怒不過是他對自己的無理怒氣。

 

他在氣自己的沒用跟自己的幼稚,以為長大了,以為可以獨當一面,都是他的錯覺,又來了,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他不是長大了嗎?為什麼已經是大人了還帶著這種小孩子的個性,就是這種該死的個性差點害死希爾緹斯,他非常憎恨這樣的自己,自視甚高卻什麼都做不到。

 

這是遷怒,他把對自己的怒氣發洩在彌塞洛斯身上,彌塞洛斯只是好心想用魔法讓他好過一點,可是那瞬間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狠狠將他推離自己的身邊,像是保護自己的機制啟動一樣,即使方式拙劣,依然以自保為重。

 

噪音減緩了些。

 

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亞明尼納設法平息自己的激烈情緒。但他還是沒將頭抬起來,他維持原本的動作沒變,可以明顯感覺到四周的噪音又更小了些,他總算喘了一口氣,埋在黑暗裡面思考。

 

從進來亞姿拉到現在,大概有十天以上了吧!這段期間,他究竟浪費了多少機會跟時間?關於調查的進度,他連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是丟臉,這樣還好意思主動接下秘密任務,在緊要關頭卻派不上用場。

 

從現在開始,不管怎麼樣,他都必須強迫自己去接受,只有接受才有辦法存活找出新的道路,冷靜的思考就是他的武器,是的,冷靜,他為什麼會忘記這點?這才是他最大的利器,也是他的價值所在。

 

他緩緩抬起頭,風撲在臉上,原本拉過臉頰的淚痕風乾後,一片僵硬,他瞇起藍色的眼睛,毫無感情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跟剛剛沒什麼兩樣,感覺卻截然不同。

 

亞明尼納沒有看見的是,在他收起激烈情緒恢復淡然而抬起頭時,望見他麻痺的表情而露出複雜神情的尤季安。

 

 

在原本的地方值班三天後,新的命令書送到她居住的單位,克蕾兒心裡跳了下,拿著命令書的手指扣緊薄紙,直到其他女兵夥伴從房間裡打呵欠走出來叫她時,她才發現自己太深入自己的情緒中了。

 

真失態。

 

克蕾兒將命令書遞給長頭髮的女兵,雙手環胸翹起優雅的二郎腿坐在餐桌旁,不一會兒,她的面前多了碗熱騰騰的粥。

 

在每個配有士兵的單位裡定期都會收到總部那邊發下來的資源配額,剛好民房裡又有廚房,他們就可以自己料理熱的食物,不用食用乾糧。會有這麼豐富的食物資源,想必靠著那個魔法陣傳送過來的。

 

她一邊假裝低頭專心吃粥,一邊在腦袋裡快速跑過剛剛讀到的命令書。

 

好像是因為開始有女兵發配到城內,為了某些理由,上面最後決定要將女兵的執勤點跟一般士兵分開,新的任命地點有兩個,一個是貴族的宅邸,另一個是亞姿拉的教堂,照輪班的班次而言,白天她要守貴族宅邸,晚上則是教堂,總共有三班,白天一班、午後一班、凌晨一班,沒有值班的時候就可以回住所休息。

 

用完早餐後,她跟同個單位的兩個女兵便一同前往新的任命地點報到,負責統領她們的是昨天剛到亞姿拉的一位女隊長--維多利亞˙澳拉,她是個身材壯碩,說話粗魯的女人,背後背著一把巨大的劍。

 

「呿,臨時把我從首都調過來,就為了保護這一群小女人免受野獸襲擊?總督也太大驚小怪了,還有啊,雖然當著妳們的面說可能很令人不舒服,不過這種措施對城裡的男人也太殘忍了吧?」她發出粗鄙的大笑聲。「只有長官才可以抱女人,他們卻得好幾個月被困在這裡,連個可以親熱的女人都沒有,真是可憐的男人呀!」

 

站在克蕾兒旁邊的女兵皺起眉頭,她是一名長相還算標緻的女孩,年紀不大,二十出頭而已,注意到她不悅的表情,維多利亞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故意發出響亮的聲音,開始肆無忌憚上下盯著女孩打量。

 

「長得不錯嘛!像這種臉走在外面小心被飢渴的男人拖去解悶喔!要是不想淪落到那種悲慘的地步,妳最好聽話一點,要是妳膽敢違抗我,我會直接把你剝光丟給那些飢餓的野獸。」

 

女孩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恨恨地瞪著維多利亞,什麼話都沒說,目睹這一幕,克蕾兒在心底慶幸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維多利亞踩著軍靴,態度囂張地在女兵隊伍前走來走去,大略指名了分配站崗的點,便帶著先值教堂班的女兵離開。克蕾兒守的是辦公大廳的大門,跟她一起守門的是跟她同居住單位的其中一個女兵。

 

這裡她很熟悉,今天並不是她第一次進來,在印象中,每一次看到這扇門,都是爸爸跟媽媽拉著她的手,一起來見這裡的貴族首領,他們跟當家討論著艱澀的課題,那時候她什麼都不懂,現在也不記得父母談了什麼,她只記得她很喜歡這個時候,因為她可以趁著父母在忙時,趁機欣賞貴族當家家裡的寶物,有美麗的壁畫、閃亮的吊飾、厚重精緻的手工地毯,對小孩子來說,這些東西比什麼都有趣。

 

這麼幸福的時光,突然就這麼破碎,她的父母相繼得了怪病,醫生都束手無策,貴族首領拒絕幫忙,平時接受父母幫助的鄰居也都露出現實的一面,拒絕伸出援手,在不滿十歲無依無靠的孩子面前,她的父親過世了,然後母親也過世了。

 

她趴在父母的遺體旁哭了好幾天,到屍體發臭她還不肯離開,要不是受不了臭味的鄰居帶領人馬破門而入,硬將她打昏拖走,她不會離開。清醒後,她不在家裡,也不在親戚家,甚至不在亞姿拉的任何一吋土地上,在她面前的是滿臉疤痕的中年女人,經過女人的敘述,她才知道她被城裡的人丟了,寧可丟給一個來路不明的旅行者,也不願意多花心力照顧她。

 

然而真正讓她難過的是,她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離開了父母,她連再見都沒有好好對他們說。

 

那個女人是一個傭兵,也是魔法師,她教導她關於魔法的知識,也告訴她如何在傭兵的圈子中生活下來,帶她在各個國家流浪,跟著師父的時候,她學到很多東西。雖然她的話不多,師父的話也不多,但是她一直覺得跟師父相處的感覺很溫馨,那不是用言語可以說明的,她也不覺得有任何形容詞可以敘述她對師父的感覺。

 

不重要,她只在意那是很好很好的感覺,而且她很喜歡,這樣就夠了。

 

在她成年的時候,師父把她最好的寶石送給她,不過即使師父什麼都沒有送,她也不在意,真正重要的東西不是這個。成年後,意味著要獨立,她也到了跟師父分別的時候,相處的最後一個晚上,她們跟往常一樣安靜,只有師父撥弄火堆的聲音。

 

然後,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師父幽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師父說,她的父母生前致力於研究隱藏於亞姿拉內的魔法陣,師父說那不是個傳說,師父說,她的父母是很偉大的魔法師,後面師父還說了什麼,不知道,她的意識已經很迷糊了,在之後師父說的話她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清楚的是醒來後,師父已經不見人影。

 

後來她靠自己的力量繼續傭兵的工作,並在閒暇的時候提升自己身為魔法師的力量,她謹記魔法界的沉默規定,到處流浪,然後落腳於聖迪雅,一向到處流浪習慣的她重歸祖國懷抱,在聖迪雅重新紮根。

 

在為聖迪雅效力的期間,她曾經聽過流言,謠言說她的師父死了,被叛亂集團雇用,在混亂中被殺,她沒有去確認,也沒有很在意那樣的謠言。那些都不重要,真正的師父,從離開到現在,都只存活在她的心中,她心中的師父還在,那師父的存在就不會被扼殺。

 

雖然不明白師父為什要在離開前一晚,刻意告訴她關於父母的事情,但她下意識假裝自己忘了這些,她感覺到自己在害怕,有一種直覺,她要是隨意碰觸關於父母的記憶,那她的情感就會潰堤,她不希望這樣,這讓她有點困擾,她不希望自己的能力受到感情干擾。

 

所以在接下將軍派下的任務時,她難得的遲疑,這麼多年她刻意避開亞姿拉,如今又跟亞姿拉牽上線是為什麼?而且這個任務的成敗,還跟父母研究的東西有緊密關聯,她的心很痛,父母親腐爛的屍體仍然印象鮮明,跟牽著她笑得慈愛的父母混在一起,她快搞不清楚,究竟哪一個才是她的父母。

 

師父說他們是很偉大的魔法師,這表示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偉大的魔法師會死掉?為什麼偉大的魔法師死了卻沒半個人願意為他們哀悼?為什麼偉大的魔法師死了卻連一個願意照顧他們女兒的人都沒有?

 

難道說是因為他們當初有留下什麼嗎?他們為了理想做的研究,成果究竟如何,到現在依然不清楚,她的刻意逃避,造成她對當初這件事情半點瞭解都沒有,現在想起來,她越覺得父母那時候應該是快找出答案了。

 

所以他們才會被惡鬼詛咒,才會這樣死掉,才會這樣被孤立,沒有人要幫忙,因為他們惹惡鬼生氣了。

 

可是不知道這是傻還是血緣的遺傳,她心裡有個聲音堅定告訴她自己,只有把答案找出來,她才可以接受這座魔法之城,真正接受父母的死亡。

 

 

作為馬達茲的身分混入亞姿拉,其中一個好處就是行動上較為不受限制,艾略克利用這個機會到處看看,熟悉亞姿拉的環境。

 

同行的男人是跟他同個居住單位的拉斯一等兵˙卡爾,三十幾歲,看起來個性不是很穩重,剛到亞姿拉那幾天,在沒有值班的時候,他都帶著他到處亂逛,看樣子,又是一個來討好吉家大少爺的人。

 

「中央噴水池,這是個很方便的點,也是很重要的街口,從這裡不管往哪走都可以到達一些重要據點。」

 

艾略克點點頭,稍微觀察了一下中央噴水池,就以噴水池的規模來說,這個噴水池非常宏偉,中間是一個身穿戰甲的男人跟女人,他們的背後附著美麗的翅膀,交叉往兩旁伸展開,圍繞在他們腳邊的是八隻奇異怪獸,分別在八個方位,每一隻都各具特色,擺出凶狠的戰鬥姿勢,水從他們大張的口中流出。再下一層的噴水池是圍繞一圈的鏤空刻花,在圓形水池的水面上,和八隻怪獸錯開的方位上,有八把武器,一樣是各異的武器,而在男人跟女人正前方的兩樣武器,是兩隻法杖,仔細一看,上面鑲嵌的是真正的寶石,在水的沖刷下和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

 

拉斯看他看得出神,不由得也將視線放到噴水池上,他刻意用喉嚨笑了幾聲,充滿了不屑的意思。

 

「聖迪雅人真的很蠢對吧?什麼守護之神,笑死人了,成天就只知道幻想跟禱告,還建造一堆不符合效益的裝飾品,這種國家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亞契亞給滅了。」

 

「是啊,聖迪雅是很愚蠢。」艾略克心不在焉地表示,他一雙眼睛仍然看著噴水池中央的雕像。「不實際到了極點,像這種軟弱的國家,不是亞契亞的對手。」

 

「就是說,欸,吉少爺,我們別在這種地方花時間,看到這些就覺得噁心,不知道為什麼將軍不把這些都破壞掉。」

 

拉斯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往其中一條大道走去,艾略克看了雕像最後一眼,跟著走上去,他認出拉斯走的方向是北區,這裡明顯比昨天住的區域防守要嚴厲上幾倍,每一個路口都可以看見兩個人在站崗,臉朝向不同的方向。

 

聽著拉斯對於附近兵力部署的簡單敘述,艾略克暗暗記憶關於這裡的地理位置,在彎過一個轉角後,他忽然發現一個很奇異的建築,看那個樣子,是最近才蓋好的,而且手法非常粗糙,跟街道兩側其他的聖迪雅風格建築完全相反,而且除了衛兵把守的門口,沒有其他通道,連扇窗子都沒有,在優雅的聖迪雅古建築群中,不僅不協調,而且還讓人不舒服。

 

「那是做什麼的?」

 

「那個呀!」拉斯吹了聲口哨。「你昨天看命令書,應該有看到附帶的地圖吧?這裡是廣場,有印象嗎?」

 

「嗯,不過那裡現在拿來做什麼?」

 

「那是屍坑。」他彎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我們在那裡挖了一個大坑,把所有的屍體都丟進去,當初屍坑還沒挖上面那個也還沒蓋的時候,這裡真是臭死了,偏偏天氣又熱,屍體爛得快,差點就要鬧傳染病了。」

 

「像亞姿拉這樣的封閉之城有必要這麼費力氣嗎?」艾略克回給他一個在看什麼蠢事一樣的眼神。「死了人就隨地挖個洞埋了,不然就燒了,哪需要這麼麻煩?」

 

「啊,你不知道,亞姿拉死了很多人,不是幾百個,而是好幾千人。」拉斯瞇起眼睛,故意壓低音量說話。「不然你以為這裡的居民都到哪去了?當初我們打進來時,就把他們全都給殺了,為了大量處理屍體,只好挖這個坑,畢竟城內的屍體還要刻意用魔法陣運出去就太麻煩了。你要知道,奴隸也是會做工做到死的,這時候就很需要一個垃圾桶好丟垃圾。」

 

「哈哈,好方便,真是個好主意。」

 

艾略克這次熱烈地回應他。

 

看來這裡的居民果然都已經被殺光了,可是屋內幾乎都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還是疑點,如果亞契亞的軍隊是發動奇襲,那麼不應該在民房內這麼乾淨又整齊,慌張中逃命的人在緊急中總會撞到東西,而殺進民房的士兵也會打亂房子內部,更不要說殺人所濺出的血跡。

 

那些民房都很乾淨,沒有血腥味,也沒有掙扎過的痕跡,乾淨又整齊,空氣中帶了點自然的霉味,非常正常,正常到非常詭異。

 

但如果再多嘴下去,搞不好就會被懷疑了,艾略克選擇將這疑問先擺在心底,沒有馬上向拉斯提出疑問。

 

北區算是兵力部署的重點,軍營也是設在北區,集中奴隸和目前正在做的防禦工作是在南區,西區是士兵平時沒有職務休息的區域,高層官員進駐和女兵站崗地點則是中央噴水池附近的貴族宅邸,以艾略克的權限而言,沒有資格踏入那一區。他曾經試探過,不過似乎是不能通融的樣子。

 

艾略克跟拉斯在早上和下午隊內都各有一次練兵,三天就會有一次大的演習,包括排練陣形,進攻、撤退的路線,預防外頭隨時會攻打進來的聖迪雅軍隊。另外,像他這階級比較低的士兵,會從事守牆的工作,他一天要排早晚兩個班次,站在城牆上,可以清楚看見芙美黛茲˙拉加將軍有段距離的軍營,畫著聖迪雅國徽的大旗子在風中搖晃,被風吹得鼓起,刷一下又刮向另一個方位。

 

晚上城牆周圍燈火通明,圍繞這座魔法之城,艾略克啜了口同伴遞過來的水,遙望敵營一點一點的火光,沒有說半句話。

 

真正要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面,必須從內部開始動作,現在還有一些疑點還沒有釐清,還不是開始動作的時候,而且真正要動作,得先確認克蕾兒找出退路,這樣即使是失敗至少還有撤退的機會,因為他們這行還有王子跟隨。

 

王子,想到這個名詞,他忍不住勾起諷刺的嘴角,吃不了苦又沒有任何臥底經驗,這樣的王子有什麼大作為?他承認王子有令人懾服的眼神,可是在這種場合派得上多少用場?更別說他會因為年紀輕而露出破綻。

 

他打從心底對於王族跟貴族感到厭惡,他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跟尤季安一樣,對貴族或王族懷抱好感,要為那些養尊處優又不懂世事的人們效忠太痛苦了,他替國王效忠,絕對不是為這群人效忠。

 

這裡的土地都是聖迪雅的,都是他最愛的祖國的領土,在這片神聖的土地上,不容許有任何覬覦這塊聖土之人存在,所以亞契亞不應該,他們理當滾出聖迪雅,不得將此地佔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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