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啟程之前
在邁入夏天的第一天,蘭狄諾家舉辦了大型舞會,多爾哥吉因為公務繁忙,例外的沒有出席舞會,而是叫亞明尼納代為參加,這讓亞明尼納覺得很困擾(雖然他不敢在父親面前表現出來),近來他也為了秘密任務的事情傷透腦筋,加上他又不擅長這種交際的場合,真不知道父親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母親在舞會前派人送了一套新的正式禮服來,這跟之前成年禮所穿的正式禮服很相似,都是以大量白色為底,滾上淡金色的邊,不一樣的是這次衣服更加精緻,在袖口有細膩的愛雪赫斯特家徽刺繡,淡黃色的色調既不會太搶眼又不會太單薄。腰間有幾條金黃色的繩子編織成的腰帶,拉了兩條流蘇,一路帶到下邊的白色長靴,看起來頗有氣勢。
亞明尼納輕嘆了口氣,換上衣服,吩咐侍衛長尤季安準備馬車,出發前往蘭狄諾宅邸。
從皇宮到蘭狄諾宅邸並不算近,路上亞明尼納的心情一直是忐忑不安的,他知道自己找再多藉口都無法掩飾他內心所真正想的,他一聽到父親要他參加蘭狄諾家舉辦的舞會時,他的心砰砰跳,呼吸劇烈。
希爾緹斯,他有可能會看見希爾緹斯嗎?那個他向來都放在心底,記得最深刻的希爾緹斯,不知道他現在怎麼了,他仍是常常生病嗎?如果見面了,他應該跟他說什麼才好?應該要從何說起才恰當。
只要一往這方面想,就無可避免地不斷想到問題,他緊張地全身緊繃,他想見希爾緹斯,但他又怕見了希爾緹斯,不會是自己想像中那種美好,或許會有一些些的尷尬,或是別的,不過他是真的很渴望想要見他一面。
亞明尼納抽出手巾擦擦額際滲出的汗水,努力想平復他有些過快的心跳跟緊張的心情,以平常心面對就好了,他告訴自己,然後試圖以長久以來培養出來的冷靜來掩飾他的不安。
在他反覆不定的情緒間,蘭狄諾的宅邸已經到了。
蘭狄諾的宅邸是在數十年前接收火之貴族賽火斯金的舊宅,建築風格上除了有濃厚的古聖迪雅風,還有各式各樣關於火之神話裡出現的神或角色,就連內部裝潢都充滿各式各樣火之元素的擺設,畫像、吊飾、迴廊,都充滿濃厚火之色彩。就以畫廊來說,掛滿歷代蘭狄諾當家畫像的長廊,兩旁的牆上都有許多突起的燈座,在燈座上的玻璃罩裡插滿蠟燭,長廊頂上的吊燈也都是很原始的蠟燭加上玻璃罩,是非常典型的「火祭」模式。
亞明尼納將雪白色的披風甩至身後,帥氣地走進舉辦舞會的大廳,以不誇張也不低調的姿態登場,本來在談話或喝酒品嘗食物的貴族紛紛抬起頭來,凝視著方走進會場的王子,已經習慣這類注視的亞明尼納平靜地往前走,並且不著痕跡開始觀察每一個人,但他看得越多,一顆懸在半空的心就越是低落。
即使是驚鴻一瞥,他也可以從那麼多人中認出希爾緹斯,可是沒有,這些人裡面沒有希爾緹斯,他不在!他不在這裡!
他努力藏起自己的失望,牽起禮貌卻虛偽的微笑,和蘭狄諾當家克爾諾˙蘭狄諾握手。
「王子殿下,您代替必下來光顧敝宅,是蘭狄諾的榮耀。」
「不需要顧慮我,我不是今天這場舞會的主角。」亞明尼納優雅地從一旁侍從端的盤子上取了一杯紅酒,輕輕啜了口。「請別介意我的不耐煩,實在是最近太多雜務纏身,我不能夠太放鬆自己。」
「這是自然,殿下您就把這裡當作是皇宮一樣,不需要感到拘束,我們也不當我們是您的主人,有什麼需要,請務必告訴我和內人。」
「我會記得。」
客套的話一過,亞明尼納便不再多話,端著他的酒杯往舞池兩邊的雅座走,他刻意找了偏僻的空座位,吩咐尤季安將他放在馬車裡的紙袋拿來。裡面裝的滿滿是書和筆記,這是為了出訪空新所做的準備,雖然說到空新就算語言不同,還有泰瑞法可以幫忙翻譯,不過想到他要在空新打探消息,便開始學習空新的語言。
主大陸的語系不像離島群那麼複雜,幾乎是一個國家就以一種語言為主,只有幾支少數民族擁有自己的語系,但在溝通方面還是以官方語言為主。撇開亞契亞不說,空新的語系出自於聖迪雅,在古聖迪雅時期,這一區域的人們所用的語言是相同的,到後來古聖迪雅被古嚴夜帝國滅國之後,陷入一片混亂,兩邊的語言才開始出現差異。因此學習空新的語言並不算是非常難學,至少在文法跟造字等的概念相近,亞明尼納學習能力又強,學得還算順利,現在已經可以做簡單的對話。
語言一向是很實用又靈活的東西,不過根據不同文化,有時候語言概念不同,學習的難度也會有差異。亞明尼納佩服泰瑞法在語言這方面的天賦,泰瑞法除了會說各國家的官方語言,甚至連一些地方方言都有涉獵,仔細算算,他大概可以說二十幾種語言,如此才能不愧為聖迪雅的第一外交大臣。
亞明尼納知道自己沒那麼優秀,但至少他可以學會空新的語言就會有更多技巧可以運用,不過今夜似乎不容許他這麼從容準備他的外交功課,才剛坐下來沒多久,他就看見並不是很想看見的人朝他走來。
娜兒塔˙彌菲葉卿今天穿了一襲深紫色的禮服,黑色秀髮垂放背後,在腦後紮起一個簡單的髮環並以紫色緞帶點綴。她沒有戴項鍊,取代項鍊的是紫色絲巾,側邊別了朵雅致的手工布花。她還披了淺紫色的半透明披肩,她的鎖骨因為低胸禮服而顯得性感,裙子一樣沒有多餘的緞帶跟蕾絲邊,而是別出心裁的折邊所營造出來的皺折效果,看起來很有質感。從兩次的碰面看來,她是個很講究衣著的女孩,不是愛慕虛榮,而是真正對自己的衣服跟自我風格搭配有一定瞭解。
亞明尼納不想看見她,純粹是因為她的言語太過尖銳,他不想在煩心的時候,被銳利的話語割得鮮血淋漓。
她故意忽略亞明尼納臉上的木然,優雅提起裙擺向他行禮。
「之前茶會的事,我很抱歉,殿下。」她一開口就是先含蓄地道歉,她露齒一笑,用眼神望了望亞明尼納對面的空位。「請問您介意我坐在這裡嗎?」
「請便。」
其實他本來想說很介意,但這實在很無聊而且孩子氣,亞明尼納自認已經不是那麼不成熟的小孩子,他聳聳肩,沒表示特別的意見,娜兒塔自然而然在他對面坐下。
「殿下,難得的舞會,您還忙著工作,這舞會還有樂趣嗎?平民將祭典當作放鬆,殿下何不將舞會也視作放鬆?」娜兒塔招呼經過的侍者,要了兩杯漂亮的調酒,她硬將其中一個高腳杯推到亞明尼納眼前,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王子殿下再能幹也不是鐵打的,總是這麼嚴肅您也太辛苦了,就放鬆一下又如何?」
「我不是無憂無慮的貴族少女,每天只顧著挑選舞會要穿的衣服或是想要跳舞的對象。」亞明尼納接過泛著漂亮色彩的調酒,順便反譏回去,意外的,娜兒塔沒生氣,她咯咯笑著。
「呵呵,太有趣了。」她伸手偕了偕眼角的淚花,絲毫不掩飾她的笑,這動作有失貴族少女的優雅。「我還以為王子殿下就是個千年不變的冰塊臉,比雪山上的雪還要難溶化,態度總是這麼冷淡、嚴肅,沒想到您還挺風趣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妳就只為了確認這個而來?」
「當然不是,純粹是想來跟殿下喝一杯,好表達我上次冒失的歉意,不過我看現在也沒這必要了。那就為了我和殿下今天再次巧遇而互敬一杯好了。」
娜兒塔豪爽地直截表達她的意思,就跟她之前給亞明尼納一樣的感覺,依然這麼直接又坦白,她仰頭很快就喝完了手中的酒,白皙的臉微紅,她意猶未竟,招手叫來她自己帶的侍女,用下巴指了指放餐點的長桌。
「我想要一些特別的甜點,妳去那邊拿一些來,別挑我在家裡吃過的。還有火灼之酒,多拿幾杯,要包含王子殿下的份,我看看……就五杯好了。不夠量妳就給我等到拿到正確數量再回來,少一杯回去就有妳瞧的。還不快去!」
「是,小姐。」
那侍女看來已經很習慣自家小姐的任性,她毫無怨言,低著身子,小心翼翼在起舞的人群中穿梭而過,一下子就失去蹤影。侍女離開後,娜兒塔又把視線轉回亞明尼納身上。
「您應該不排斥火灼之酒吧?」
「什麼是火灼之酒?」
「啊,那是蘭狄諾家很特別的酒,聽說秘方是從之前的賽火斯金家釀酒師傳下的,在喝的時候,入喉冰涼,隨即像是著火一般灼熱無比,其中又帶著辛辣,在狂火之後口中會留下『火的餘溫』,是很特別的酒。我曾經顧了很多釀酒師要他們照這種感覺去釀酒,卻沒一個成功,搞不好連原料都搞錯呢!」
聽她以輕鬆無比的態度闡述她所知道的知識,自然到除了敬語外根本沒把王子當作高高在上的人看待,加上她今天的言詞並無冒犯之意,也沒有探人隱私,直到這個時候,亞明尼納才對她有一點好感,面上的微笑真誠不少。
「看妳這樣,還真是不折不扣的酒鬼。」
「可不是?爸爸都說我是酒中毒,小時後在家裡偷偷在爸爸的藏酒櫃中喝了一瓶紅酒,那時我只是個九歲大的小女孩,自然醉得不醒人事。不過也從那次開始,我打從心底愛上了酒的味道,在亞成禮之前,我常常偷進爸爸的酒窖拿酒喝,他制止不成最後也就只好由著我來了。」
述說起往事,讓娜兒塔陷入一種懷念中,她的食指輕輕在喝完的酒杯邊緣繞圈子,動作流暢,彷彿閉著眼睛她也摸得出杯子的形狀。
有這麼一項可以入迷去研究的東西何其幸福,亞明尼納突然有種莫名的羨慕,對於眼前這個極為享受生活的少女。
「後來我顧了幾個釀酒師專門為我釀酒,他們每個人擅長的領域都不一樣,釀出來的酒各有特色,我喜歡細細去品味不同季節不同年代的酒,品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有好酒量在應酬上也很方便,雖然我很討厭應酬。說到酒,殿下,您喜歡酒嗎?」
「並不會特別喜歡,偶爾在應酬的場面喝幾杯而已,沒有主動去品味的興趣。」
「太可惜了,好吧!被動也沒關係,往後我要是見到王子,就介紹您一種新的酒,我想日子一長殿下您也對會酒有瞭解的。喔,這慢吞吞的朵絲麗,拿個酒動作也這麼慢,算了,別等她了,真是浪費時間。」
她想到去了有段時間卻還沒回來的侍女,不禁開口抱怨,她伸手一撥黑色長髮,慢慢站起身來,走到亞明尼納的面前,一手提著裙擺,一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擺在亞明尼納面前。
「王子殿下,您也是,不要浪費這麼難得的舞會,和我跳舞吧!就是一支舞也行,總之您別坐在那裡看書浪費這些時間了。」
亞明尼納瞇起藍色的眼睛,逆著光打量娜兒塔,微暗的臉部帶著真摯的自信微笑,她全身上下好像在發光一樣,一股耀眼的光芒,如此的娜兒塔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對,正是這種豪不顧忌外物,只順著自己心情走的那種自由,這種自由的魅力。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牽著娜兒塔進到舞池,跟著節拍左右搖擺,按著宮廷禮儀教導過的社交舞舞步移動,平時練習歸練習,這還是頭一次正式跟另一個貴族女孩跳舞,亞明尼納感到很陌生,動作生澀中帶著僵硬。
他的手環在娜兒塔腰上,娜兒塔則是搭在他肩上,另一手交握,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娜兒塔的氣息可以吹在他的頸子上,這讓他有種異樣的感受,前所未有的,而且也是他沒有想過的。
難道說女孩子天生就有這種致命吸引力嗎?那種跟男孩截然不同的氣息,芬芳中帶著柔軟,女孩子可以很柔膩,她們也有全然不同的堅強,娜兒塔跟閑麗給人的感覺便是這麼天差地遠,娜兒塔的強勢跟大膽,永遠不是閑麗所可以比及的。
「殿下,您的舞步挺生疏的,難道這是您第一次在正式場合上跟女孩對舞嗎?」
第一首樂曲過後,娜兒塔顯然發現他彆扭的舞技,輕聲詢問,同時第二首歌曲已經開始演奏,比方才更加柔和的緩慢調。
「沒有這種機會。」
「唉,殿下,您實在讓自己太操勞了,得要適時放鬆自己才行嘛!」她嘟著嘴,不一會兒又笑出來。「不過,我感到挺榮幸的,王子殿下第一位在正式場合對舞的女孩,我看今晚過後,所有貴族女孩都要忌妒死我了,她們會用不平衡的眼神看我,暗自議論我的是非,她們會說:『這自大的女孩憑什麼跟王子殿下一起跳舞,只是長得好看一點罷了。』」
她說得很懇切,但既然她這麼明白,還明目張膽地接近他,不正代表了她那種傲視一切的高傲個性?
亞明尼納沒有回她的話,他很明白在娜兒塔心中,王子之類的地位根本無所謂,如果她在意,就不會如此接近他,一方面他也感到挺感動的,在貴族家長大的女孩在明知道他是王子、眾目睽睽的公開場合下,仍然是保持這種態度,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娜兒塔顯然為他付出了勇氣。
正想著事情,第三首樂曲已經停下,娜兒塔滿臉通紅,有些不雅地揮著右手,好揮散過多的熱氣,她不著痕跡拉起亞明尼納的手,往剛剛的位置走去,她的侍女已經等在那裡,桌上靜靜擱置幾盤精緻的小點心,以及五個裝載暗紅色火灼之酒的高腳杯。
「朵絲麗,拿杯酒也拿這麼久,動作老是這麼慢一步怎麼行?」看到侍女,娜兒塔第一個反應果然如亞明尼納所猜,當著侍女就板起臉孔罵起來了。「好了好了,這邊沒妳的事了,自己去玩吧!」
侍女抿了抿唇,明顯有些委屈,但她最後只是噘著嘴,行禮轉身離去,亞明尼納淡淡望著娜兒塔以優雅的姿勢端起酒杯,稍微挑起了眉。
「何必跟一個侍女過不去?」
「這想躍上枝頭當鳳凰的可惡女人。」她啜了口酒,含糊地咒罵著。「她勾引我弟弟,我本來也沒對她這麼壞的,後來知道她進到我們家幫忙只是為了想成為貴族夫人,才很討厭她。」
亞明尼納點點頭,他明白這種感受。
在角落微暗的燈光下,亞明尼納略垂著視線再一次看向娜兒塔,這個自信不已的女孩,她的黑髮深邃,深紫色的眼睛清澈,只上了淡妝的臉看起來略微蒼白,她也有女孩子那種細膩的美,輕抿的朱紅嘴唇所吐出的話語永遠是這麼直接,有時還嫌銳利了些,這種感覺真的好熟悉。
從第一次看見她後,他就一直在想,這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現在他身處在這裡,突然想明白了。
是的,肯定是他。
他最思念的希爾緹斯、他最心愛的希爾緹斯,同樣是這麼頭比暗夜還深的黑髮,澄澈美麗的紫色眼睛,因為身體差總是不健康蒼白的臉色,說話一針見血又銳利,在外在形象上,亞明尼納無意中將記憶中的他跟娜兒塔重疊了。
灌進喉嚨的酒很灼熱,不習慣酒的亞明尼納感到眼前變得模糊,他忽然有種很異樣的感受,在這幾年來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過,他明白,他這幾年為了不讓自己在情緒上崩潰,一直用滿滿的工作來壓迫自己,用假的冷靜包裹他已死的激烈感情,真正沒放過自己的人正是他自己。
發現他沉默地不大對勁,娜兒塔湊近觀看他的狀況,卻意外被他揪住手,接著,很輕很輕的,她感覺到臉頰被某種溫熱碰觸,非常短暫非常輕柔,猶如蜻蜓點水一樣的迅速,她訝異地望向垂下頭的亞明尼納。
閉著眼睛的王子殿下看起來從沒這麼疲倦,平時冷著一張臉意氣風發的王子在此時完全找不到往日的威風,她想起朋友們的討論,她們都很崇拜這樣高高在上、總是帥氣的王子,只有她很不以為然,直到親眼見過王子,她才感受到自己被王子的魅力所吸引。
王子是有那種魅力的,他內斂的情緒,還有深沉的想法,都讓人難以摸透,明明跟她差不多的年紀,王子卻非常優秀,插手管轄國家大事,做出許多獨當一面的判斷,在讚嘆他優秀的同時,她卻也在想另一個被隱藏住的問題,王子那近乎絕望的哀傷情感又是為何而來?她為了明白這點,無時無刻不是想著再見王子一面。
她確實看見了,王子平時隱藏極好的、脆弱的那一面。
好半晌,王子才睜開眼睛,有些難為情地望向她。
「我很抱歉。」他輕聲說。「剛剛是我太失禮了。」
「擅自接近殿下才是我失禮了。」她端起桌上另一杯酒,再次輕啜了口,好舒緩她開始緊張起來的情緒。「不過,我倒是不討厭,王子殿下……是的,在那個茶會裡,殿下您給我一個悲傷的美麗笑容,我無法忘懷,我想我真是愛上了擁有那個笑容的王子殿下吧!在那一瞬間……」
亞明尼納怔住了,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在這微妙的氣氛下……不過這微妙沒有維持很久,就被打散了,娜兒塔側過臉,提肩好笑地笑彎了眉。
「我真是大膽過頭了,殿下,請您別太介意。唉,酒喝太多果然會失態呢!」
「嗯……」
後來那晚上是怎麼結束的,亞明尼納也不太有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