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閣

篇之二  朋友或情人

有點不想去學校。

子靜趴在床上倚著枕頭跟一隻超大的泰迪熊娃娃，雙眼無神的看著放在床邊書桌上的書包，今天上課要用的課本凌亂地攤在桌上，他明明知道自己該起床，然後收拾書包、做早餐、出門，但他就是提不起勁來，沒有動力，動不了。

從昨天晚上開始就這樣，身上被打的地方一陣一陣的疼痛，稍微碰到就有觸電般的刺痛，手摸著這些傷，他就覺得難過的想哭。

他要怎麼面對這些人呢？

他要怎麼面對這些老把他當成透明人甚至是廢物的同學？

將臉埋進泰迪熊蓬鬆的絨毛中，子靜用力的閉上了眼睛，想要甩開這些痛苦跟難過，但他越是不想去想，這些念頭就越是強烈。

正當他的心還在天人交戰時，子靜聽見一個很稀奇的聲音，他家的電鈴響了……是不是聽錯了啊？

抱著忐忑的心慢吞吞走去開門，在這之前想過許多的假設瞬間全被推翻，出現在門口的是非常意外的人，那個認識不過一天的女生，衛宇晴。

「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一臉淡然地看著驚訝的子靜，聲音也是冷冷的、有禮貌的。

「妳……妳怎麼會來？」

「我跟瘋笛問過你家地址。」

「不是，我是說……妳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找我？」

他的口氣結巴，設法用混亂的腦袋想出如何表達自己的問題。子靜望著宇晴澄澈的雙眼，那雙眼睛是如此地清澄，那樣的眼神看著看著讓人好安心。心底那片空白，好像湧進了什麼一樣，灌得滿滿的，但他並不明白這種感覺。

「你要是逃避，就真的是懦夫。」

宇晴沒有正面回應，只是這麼說，神色堅定，子靜為難的低下頭，無法想像自己到了學校究竟要如何應對，正確來說是害怕去面對。

「但是……很痛苦……」

「痛苦才需要面對，你不能逃避。」

「……我知道了。」

垂著頭嘆了口氣，子靜側身讓出門口。

「請妳等我一下，我保證，等下一定去學校。」

宇晴點了點頭，便進到廚房餐桌邊拉張椅子坐下，靜靜地低著頭想自己的事，子靜不好意思讓人等太久，馬上衝回自己房間，換制服、收書包，等確定東西都帶齊了，又衝出來弄早餐。

還好他今天起的早，家裡到學校也近，最後來得及趕到，再差五分鐘就遲到了。

「不好意思，還讓你給我準備早餐。」

「不會啦！反正我也是順便弄，我老媽都起的晚，既然要幫她弄早餐，索性連妳的一起，真的一點都不麻煩，一方面，也是謝謝妳。」

這話不是假的，宇晴這女生雖然才認識沒多久，講話又冷冷的絲毫沒有感情，但不知為什麼，子靜覺得她這樣反而比班上那群作假的人要好多了。

「你要堅強。」

宇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子靜硬塞給她的早餐盒，淡淡地說了句，便轉身走進教室，子靜愣愣的看著隔壁班好一會兒，待到上課鍾打了才進教室。

＊

到第一節上課開始，子靜還是不知道自己來學校到底是對還是錯的選擇，他也沒什麼心情上課，幾乎都在發呆，但他還是很難忽略旁邊同學的眼光，好像昨天放學那件事情一過，他就變成怪獸，成為大家觀望的目標。

心裡非常不平衡，下課趴在桌上睡覺，一旁那些愉快的笑聲還有嗓音令人作噁，好想把耳朵摀起來，但那些聲音卻清楚的刺耳。

他只是想好好靜一靜，只是不想跟他們說話或有任何交集，為什麼這拋棄他的世界還不肯放過他，硬要把他留在這種困境中，不上不下的痛苦著。

「關同學……」

「幹麻啦！」

沒好氣的回了句，卻在看見瘋笛臉上滿滿的擔心時出現不知名的後悔。

這事又不是她所造成的，平常她對自己的態度也都很和善，這個時候還肯關心他，雖然她跟其他女孩子一樣會耍任性，但至少她可愛的多，比劉容鶴那群花痴女來的好吧！

「抱歉……」

「不！我才該道歉！」

面對子靜歉然的一句，瘋笛比他更大聲地叫著，她有點顫抖的嗓音被週遭嘈雜的喧嘩聲吸收，子靜清楚地看見她眼框閃著光芒，胸前也劇烈的起伏。

「我真的很抱歉，都是容鶴她們……」

「隨便啦！事情過了就算了。」

子靜覺得自己看到瘋笛那張臉完全氣不起來，畢竟他又不是那種冷血到看見女孩子快哭出來還會兇巴巴的人，只是覺得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那時候不當場站出來幫忙，現在才來道歉對他還說一點意義都沒有，除了裝一臉沒事樣讓道歉的人安心，他還能做什麼？

他早就不奢望會有人站在他這邊，給予他支持，在他危險的時候跟他並肩奮鬥，在他有歡樂時一起分享，人生沒有這麼美好，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交到這麼要好的朋友。

「可是……可是……」

「我叫妳別再說了妳聽不懂嗎？」

心情不好還讓人這樣糾纏，子靜忍不住火氣上來就對著瘋笛大吼，瘋笛委屈地扁了扁嘴，兩行淚水從臉上滑下，子靜嫌惡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不是每個女孩子在裝可憐的時候，男生都要對他們好。

在班上同學錯愕的眼光中，子靜大步走開，晃到人少的校園老樹群那邊，那裡樹下有很多石桌石椅，有些學生在那裡用午餐聊天，子靜這才想到，現在應該是中午吃午餐的時間了，但他今天並沒有準備午餐，他原本以為他根本不用來學校的。

該死，肚子好餓。

懊惱的在心中罵了幾聲髒話，子靜認命的找一張空桌坐下，雙手支著下巴生悶氣，即將入秋的天氣不太熱，樹下陰涼處還算舒服，子靜終於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關子靜？」

衛宇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石桌邊，手上拿了兩盒便當，她一臉漠然，顯然在這裡找到子靜並不是件意外的事，經過昨天，子靜已經很習慣她的出現，雖然認識沒多久，但她總是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這女生到底是何方神聖呀？

「早餐的謝禮。」

「謝謝。」

接過她推來的便當，子靜打開便當盒蓋，裡面的菜色很簡單，嚐起來味道也很普通，他卻吃的比什麼都還感動，真的，被笑也罷，他覺得這便當真的很令人感到窩心，至少證明還有人沒拋棄他。

「子靜，你跟班上的人一向處不好嗎？」

面對宇晴突然的發問，子靜稍微愣了下，這問題像是一顆石頭投進水中，不斷的擴散，但是卻沒有答案。

「你什麼都能跟我說。」

子靜愕然地望著宇晴，她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

「我會聽你說完的，只要你願意說，我就聽。」

子靜很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作夢，這世界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嗎？在他最苦最難過的時候，剛好就送來這樣一個肯聽他說話的女生，聽起來只像是在小說中才會發生的情節。

他當然想說，有滿腔的苦衷想要找人傾訴，但是想了這麼多，還是難以啟齒呀！……對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生，說這些東西很沒禮貌。

「抱歉，我問了怪問題。」

宇晴又自動收回問題，她斂下眸子，子靜頭一次看到她有這樣落寞的神情。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如果是的話，你的心情我能了解，我的心情你也能了解的！其實我也是很自私的，我只是想要找到同伴而已……」

「不是這樣的。」

子靜忍不住打斷她的話，拚命的在腦中尋找適當的措辭。心中有一個強烈的想法，他想要留住宇晴，留住這個「朋友」，要是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不定……說不定他又失去一個機會，跌回孤獨的深淵。

「對於這點，我也是一樣，我也想要知道宇晴的想法，也很想要知道宇晴的事情，因為……宇晴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只是……只是現在還需要時間相處，我們才認識沒多久，都還不了解……」

「這我明白。」

宇晴伸出手覆上子靜擺在桌上的手，那隻手跟昨天記憶中的溫度差不多，冰涼卻又透著一絲溫暖。

「我們會慢慢了解對方，因為我也想知道子靜的事，所以，我們會有很多機會聊，你現在不說的事情，我相信我以後總會知道。」

「嗯！」

子靜朝她遞了個微笑，心中期待她會有所回應的還予一笑，但她只是輕輕的點了個頭，低頭繼續吃飯。

「關子靜，找到你了。」

傲慢的嗓音在背後響起，子靜身子一僵，這聲音喚起了不太好的回憶，他慢慢回頭，果然，劉容鶴跟別班幾個男生帶著瘋笛找來了，瘋笛神情畏畏縮縮，眼睛紅腫，躲在劉容鶴背後，看來應該是讓劉容鶴硬拉來的。

子靜已經不期待她會阻止劉容鶴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反正他這個人沒有價值，瘋笛不會冒著頂撞劉容鶴的風險幫他說話。

「你為什麼欺負瘋笛？」

「我幹麻欺負她？」

「她哭的那麼慘，不是你搞鬼是什麼？難道昨天教訓還不夠嗎？」

「她自己愛哭干我什麼事情！不要什麼事情都來找我碴好嗎？」

聽劉容鶴這樣說子靜火氣又大起來，聲音拔高不少，樹下其他也在附近吃飯的學生好奇的眼光往這裡投射過來，劉容鶴氣的臉色發白。

「你不要太囂張了，以為我在學校就不能把你怎樣嗎？」

子靜心臟跳得很快，昨天的恐懼感還在，他站起往後退幾步，凝視著劉容鶴，她是不容小看的人，別看她長的漂亮又愛指使人就認為她只是個花瓶，聽說她練過空手道。

「閉嘴，給我離開。」

正當氣氛緊繃、雙方僵持不下時，宇晴突然蹦出一句話，她充滿敵意的瞪著劉容鶴，冰冷的視線中有一種壓迫感，劉容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她面子拉不下，仍然要逞強，一腳朝宇晴踢過去。

「妳少管閒事了，連自己能不能保住都還是問題呢！」

「這句話還妳。」

宇晴輕描淡寫地扳過她踢來的腿，朝地上一甩，劉容鶴在空中旋了個圈子就跌落地面，瘋笛驚慌的上前去扶她，劉容鶴氣憤地將她推開，從臉上看來應該是摔得很疼。

「你們還在那裡做什麼？快點去把她揍扁呀！」

劉容鶴朝著背後那些狐群狗黨大吼大叫，那些昨天才把子靜打得站不起來的大塊頭馬上包圍了宇晴，胡亂對她出拳，有個朝她胸前抓去的傢伙明顯是要趁亂佔便宜，子靜生氣的想大叫，卻叫不出來。

宇晴微瞇了眼，雙手擺出架式，朝離她最近的那個人的手扭去，接下來事情發生得太快，子靜還沒有看清楚，那幾個人已經一前一後被宇晴打得大聲呻吟，那些人手軟趴趴地垂在兩邊，臉上痛苦萬分，應該是骨折。

子靜吃驚的望著宇晴，她的力氣應該很大吧！竟能在短時間內就將那幾人的手打得骨折，從她那纖細的體型看來真令人不敢相信。

「可惡！」

一個被踢中陰部的人手沒有骨折，他突然跳起一拳朝宇晴的臉上打去，用盡了全力，臉部表情有些扭曲。

「小心！」

子靜失聲大叫，劉容鶴得意的微笑，瘋笛用雙手摀住了嘴。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

「你力氣很大嗎？」

宇晴淡淡地道了句，然後迅速蹲下，右腿踢出，重重擊在那人的肚子上，那人重心不穩，身子整個向後仰，然後跌落地面，頭直接撞擊地板，看來短時間內別想爬起來了。

「怎……怎麼會……」

劉容鶴恐懼地望著朝她走來的宇晴，子靜心中對她已經不屑到了極點，心中除了訝異宇晴身手如此佼捷，還有一種痛快感。

這種人就是欠修理。

「我警告妳，不准再找子靜麻煩。」

宇晴的神色冰冷無比，聲音也如寒冰般的毫無感情，聽到她的話，劉容鶴不禁全身發抖。

「不然我就殺了妳。」

子靜愣愣的，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宇晴剛剛說什麼？她怎麼把殺人說得這樣稀鬆平常？

「子靜，走吧！」

直到宇晴輕輕在他耳邊喚了聲，子靜才回神過來，發現她已經將便當盒收好了，那雙方才打扁劉容鶴等人的手，現在正溫柔地牽著他。

心中好複雜。

「你會怕我嗎？」

兩人漫步在校園中漫無目的的亂走，宇晴又細聲問了句，看到她那雙澄澈的眼睛盯著自己，等待自己的答案，子靜又想推翻之前的想法。

「謝謝妳。」

最後子靜只是微笑這樣說，宇晴低下了頭，看不到她的表情，她點點頭，猶豫地站了會兒，便轉頭往班級的方向跑去，中間都沒有停下來。

大概她的心情也很複雜，就跟自己一樣。

子靜想起她剛剛為他出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

從那件事過後，劉容鶴那群人果真沒再向他找麻煩，只是班上的人會有意無意的避著他，子靜覺得那些都無所謂了，也是因為發生那件事後，他才能認識宇晴，這個比什麼都還好。

宇晴有她自己的心事和寂寞，就跟子靜一樣，所以他們互相吸引，但相處的時候，幾乎都是宇晴聽子靜抱怨，關於宇晴的事情，他知道的並不多，包括她時常會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話語，令人匪夷所思。

她口中說的那些東西儘管奇怪，子靜卻覺得自己一定有聽過，很像是小說中的老套情節，奇幻小說中總是這麼寫，小說的主角從異世界掉入現實世界，然後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不來自這個世界的情況下長大，最後遇到他原本世界的人，再被帶回去。

這類的題材已可說是一種公式，但他一點都不想當故事中的主角，突然掉進異世界，說有多慘就有多慘。又不是小說中的幸運主人翁，就算什麼都不會，依然會有個專門教戰鬥或教魔法的學校在異世界等著他，最後修練成功，變成全世界第一強的人。

真是太好了，又是個完美的結局。

「打擾了。」

咖啡廳的門給推開，掛在門把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子靜扭過頭去看，給預料中出現的宇晴一個大大的微笑。

宇晴一頭長髮披肩，戴著大十字架耳環，這不代表她有信教，只是純粹為了裝飾而已，她喜歡這類有神秘意味的耳環。半長裙及小外套是她最喜歡的搭配，她的衣櫃中有成堆的外套，每次出門，沒有哪次不穿的，就算是夏天也一樣。

「這裡很漂亮。」

將手提包放在旁邊的座椅上，待關于雯端了兩杯咖啡出來時，宇晴輕聲讚美，于雯笑開了臉，拉了張椅子在兩人旁邊坐下。

「妳誇獎了。」

「謝謝妳請我們咖啡。」

「呵呵，是我姪子的約會，我怎能不配合？」

宇晴難得地彎了唇角，露出優雅的笑容。

「不好意思麻煩妳，請別顧慮我們，儘管去忙吧！」

子靜看著她淡淡的笑容，心上也偷了一份笑意。認識了這麼久，子靜明白宇晴是個不常笑的人，儘管認識了將近一年，不過她笑的次數還是停留在手指數的出來的範圍內。

越是不愛笑的女孩子，笑起來就越是漂亮，因為這個笑是很難得的。

「你們小倆口好好聊，我不打擾你們囉！」

關于雯故意的說著令人臉紅的話，湊在子靜旁邊講悄悄話，語中有掩蓋不住的揶揄意味。

「放心吧！你小姑姑跟若靜小姐不一樣，不會阻止你談戀愛的。這女孩子長得這樣漂亮，你就跟她好好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吧！」

子靜第一個反應就想反駁，但顧慮到宇晴也在場，只好臉紅低下頭，心中直抱怨小姑姑老愛拿他開玩笑，宇晴見他垂著頭，也識趣的不問些令他難堪的問題。

「假日還要你出來陪我，真不好意思，伯母不是管得很嚴嗎？」

「誰理她呀！我都高二了，還玩禁足這一套，每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才不要什麼事情都被她支配，那種感覺超不爽的。」

說到老媽，昨天吵架的那種不愉快又浮上心頭，子靜埋怨過很多次，為什麼以他這種不愛受到拘束的個性，偏偏有一個什麼都愛管的人當老媽呢？

「你偷偷跑出來，回去不會被罵嗎？」

「是她自己管太嚴，我才想偷跑。更何況還有小姑姑幫我說話。」

「真的那麼討厭她嗎？」

面對宇晴這個問題子靜很難回答，討厭自己的母親怎麼樣都不太可能，但他老媽現在就處在一個微妙的地方，讓子靜對她既討厭但又不至於到恨的地步。

對於其他人，只要惹他反感的人，就會在他成見影響之下，做什麼都覺得很反感。但是對於老媽，儘管她做了那麼多令人討厭的事情，那種成見還是不會出現，沒有那種一看到就心煩的感覺。

「不會，只是覺得很無力，我沒法跟她溝通。」

「或許是彼此的意念都沒辦法傳達吧！」

子靜疑惑的看著宇晴，她一臉理所當然。

「你們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聽的懂，但是意念卻沒辦法傳達。你有你的思考，伯母也有她的，當你在聽她說話時，會不由自主的以自己的立場來解讀吧！你覺得她老愛誤會你的意思，一點都不了解你，事實不是這樣；但她也會堅持她的立場，覺得自己的認為才是對的。」

「就是這樣才難溝通呀！」

「人不是一種會輕易認錯的生物。」宇晴長長的睫毛垂下，她盯著咖啡瞧，她用湯匙不斷的繞著圈子攪拌咖啡中未溶化的糖，製造出一個小型漩渦。「儘管她知道自己錯了，還是不會輕易拉下臉認錯，你越想戳破這個錯誤，她就越是氣憤。而你，是當人兒子的，所以吃虧的會是你。」

「我想改變現狀呀！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她的控制中生活，我也沒有必要配合她去掩飾她犯下的錯誤，去承受一個莫須有的錯誤。就好比古時候的故事，總是有人會被誣賴，官老爺會叫人拿著板子去打無辜的人，讓那根本就沒有犯罪的人在拷打之下忍不住認罪。這跟我媽現在做的有什麼兩樣？我只是不想臣服而已，這樣很過分嗎？」

「我沒有這麼說。延續你剛剛的例子，你就算死不肯認錯，官老爺還是會打下去的，他已經昭告大家這個無辜的人就是犯人，就算他心底明白那人是無辜的，為了自己的面子還是要逼他認罪，到最後你只是多受苦而已。」

「那妳要我屈服嗎？」

「我沒說過這種話，我只是想告訴你，有時候迫於情勢，你必須忍。不然你會過得痛苦萬分的，我不想看見你活的那麼辛苦，就算我可以幫你分擔痛苦，承受的人還是你，這樣只會傷了自己。」

「可是……我想要自由，我想證明自己是對的……」

子靜低頭看著自己十指絞在一起，苦澀的輕語，宇晴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輕輕還住他的頸子，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等到時間到了，籠子就會打開，但是如果現在把羽翼撞壞了，籠子持有者就更不想打開鐵籠，因為他怕你受傷，想要將你留在他看的見的地方照顧。你想要自由，拿著籠子的人卻認為你不夠獨立，不能照顧自己，才不放你走。這樣……你明白嗎？」

鼻尖竄進一抹淡淡的味道，不是班上女生都會噴的香水，那種濃稠又妖艷的味道，跟現在聞到的是不一樣的，這抹淡香，帶著青草跟花的味道，清新自然，感覺起來好舒服。

「我明白。」

雖然目前擁有的就已經很好了，但他還是想要自由的飛翔。

就算把他所有喜愛的東西都塞進籠子裡，他也不想待在這個鐵打的監獄中，天看起來好藍，而且好遼闊，這種伸手可及的自由就在面前，但他怎麼也碰觸不到，這樣實在是太痛苦了。

他只是想要照著自己的意思走，他想要自己做決定自己承擔後果，他喜歡這樣，只有他才是自己的主宰。

所以他這樣回答。

「但我還是要嘗試飛翔，哪怕是撞斷翅膀。」

然後兩人陷入一陣不短的沉默中，子靜很清楚，宇晴沒有在生氣，她不會因為別人反駁她的意思就生氣。不說話，代表她在思考接下來的措辭，她不會亂說話，遇到這種微妙的狀況，她會多想上一會兒。

「那好吧！等你把翅膀撞斷了我再來為你療傷。」

「謝謝。」

宇晴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太會違逆別人的想法，這是她的大缺點，對於子靜的說辭，勸不動她就選擇旁觀，沒有太明顯的立場。或許這僅於他，宇晴對於不想接觸其他人這點，表現得很固執。

子靜喜歡宇晴的這個缺點，只有跟她在一起，身上才沒有那些束縛人的鎖鏈。

所以他離不開宇晴了，從那天開始，就開始依賴這冷淡卻異常溫柔的女孩子，失去放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