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之一 心之小築
早上的鬧鐘總是特別的煩人,這點在鬧鐘吵死人不償命的鈴聲響徹房間時就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白。
關子靜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被窩中爬起,一手按掉噪音來源,開始整理混亂的思緒,把鬧鐘關掉後,房間又回復靜悄悄的狀態。
看了一下掛在床頭的日曆上寫的行事曆,又遲鈍地瞄了下鬧鐘,子靜這才瞪大了眼睛,慌慌張張的拉開衣櫃,趕緊換衣服整理背包。
真是該死,昨天跟老媽吵完架後,情緒不佳的他索性直接倒到床上去睡覺,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罵著老媽不明理迷迷糊糊地睡著,等到鬧鐘開始吵得驚天動地時,才赫然發現已經快要八點了,讓預計八點半要出門的子靜察覺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天呀!他昨天睡覺前,為什麼就是要這樣該死的賭氣,放任自己去睡死,而不整理要出門用的背包,他等下還得替討厭的老媽作早餐,這樣到底趕不趕的上八點半的約會呀?
作早餐是十五到二十分鐘,帶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搭電梯下去牽車要花三分鐘,騎車過去咖啡廳要十五分鐘......
仔細想想,他遲到的機率很大,子靜甚至在努力把筆記本塞近背包時,竄出乾脆烤烤麵包了事別再麻煩作早餐的想法,尤其又是在跟老媽吵架完的隔天,還帶有濃厚的報復意味,不趁這個機會報仇,他的心會痛。
雖然最後子靜不至於不負責任直接烤冰箱中放的麵包,但他還是很偷懶地煎個荷包蛋了事,反正老媽不滿意她自己再用,誰叫她老愛找碴,害他心情這麼差。
看看手錶上的分針已經快走到那個大大的羅馬數字IV,子靜匆忙的拉了背包牽了車,就開始往車站衝刺。
開玩笑,今天可是他人生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約會,這對他這個保持單身狀態到高中的人是多麼重要的一天,偏偏那個老媽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一直在那裡吵吵鬧鬧,說什麼高中談戀愛會影響功課,或是什麼他把唸書的時間花在交女朋友上,都是一些聽了就反感的話,諸如此類的事情多的是,他已經不想去算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大人老愛大驚小怪的,而且都難以溝通,到底是大人的腦袋構造跟小孩不一樣呢?還是大人只是不想小孩不按自己的意思走。
總之老媽的話他早就聽煩了,每天不是這個不行就是那個不行,不能出去、不能玩電腦、不能看電視、不能看漫畫看小說、不能寫小說、不能畫畫......啊啊啊!實在是煩死了啦!他到底是囚犯還是小孩呀?
越想心情越亂的關子靜努力不去想這些抱怨的話,一邊哼歌轉移注意力,一邊加快速度,往車站附近的那家咖啡廳狂飆,最後很慶幸的在手錶指針到了三十五分時。看到那家門口種了許多花花草草、招牌典雅的咖啡廳。
「小……小姑姑……她……她……呼呼……呼呼……」
「子靜,麻煩你也先喘口氣吧!」
一名二十幾歲出頭的女子從櫃檯後走出,上了淡妝的臉有滿滿的無奈。女子有一頭柔順的褐色短髮,長得斯文又漂亮,右腕戴著兩只木雕的手環,雖然不顯眼卻很協調。
這是他的小姑姑關于雯,是爸爸的妹妹,在車站附近開了一家咖啡廳,生意還不錯,有時候子靜會來這裡溫習功課或是幫忙。而且小姑姑很明理,對於媽媽老是有一堆不滿的子靜常常去找她吐苦水,小姑姑都會一邊笑著聽他說,並贈送給他一杯特調奶昔,所以他跟小姑姑很親。
「小姑姑,她……她還沒來嗎?」
「嗯,恭喜你,遲到還不至於搞砸重要的約會。」
關于雯輕輕地笑著伸出右手,子靜氣喘吁吁的從背包中拿出他人生唯一一片CD專輯。這片CD還是因為認識了宇晴之後才存錢去買的,是日本當紅歌手川上以鳶出的第一片專輯,這片專輯的主打曲深海孤獨讓他一炮而紅,紅遍海內外,連台灣這裡都一堆小女生肯為他而瘋狂。
子靜其實不太喜歡聽歌追流行,這會顯示出他到底多像個原始人,什麼都不懂,更何況他也不覺得那些歌星有什麼值得追逐,只是長的夠帥夠漂亮,歌又不是特別好聽。但是深海孤獨真的讓他聽得很感動,川上以鳶淡淡的中性嗓音配上輕音樂,讓人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而感到那種空虛的境界,這種水準確實值得這麼多瘋狂追星族為他瘋狂。
難怪這張專輯名為深海孤獨,仔細一看這片專輯的曲目,幾乎都充滿了哀愁又空虛的氣氛,深海孤獨、寂寞的雲、一個人的天、只有自己......諸如此類的,這麼新穎的風格,大家都覺得很新鮮吧!
說起來,川上以鳶會這樣紅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他這人充滿了神秘,讓人摸不清、猜不透,又帥又酷又神秘,女生最愛這一套了。
「深海孤獨呀!你女朋友也是川上以鳶的粉絲嗎?」
看了看CD封面,關于雯轉身去調整音響及播放機,臉上的笑很不懷好意,子靜趕忙搖手否認。
「才不是,那才算不上是粉絲,只是喜歡聽他的歌而已,又不會很瘋狂。」
「只要喜歡就算粉絲了,而且他那首暗夜吸血鬼的扮相不是很好看嗎?」
「搞半天妳自己才是他的粉絲吧!」
「哈哈,那麼帥的男生我不敢妄想。」
關于雯一邊笑一邊轉進廚房,留下子靜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稀疏的來車及人群,耳邊聽著深海孤獨,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開始,在籃球場上,意外的交集。
*
子靜一向很討厭跟班上的人相處,他們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排擠自己,在他們面前自己完全像個空氣人的存在,他恨死這樣,明明周圍有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看到他的存在。
本來想要在上高中之後完全脫離這種窘境,但他功課並不特別好,因此只好上另一間離家較近水準卻不那麼高的高中,真是悲哀,他真的不想要上這間學校,他的分數可以上另一間男校,可他老媽不准他讀那所私立學校。
班上的學生並不會說功課特別差,但很多人都不愛唸書,老是在班上製造混亂,讓他覺得很煩。
有時候甚至會有一種想法,自己大概永遠都會這樣過下去,他排斥人群,人群也排斥他,孤孤單單,沒有同伴,每個人都是過客,停留不久就又分道揚鑣。
「關同學,請問......可以陪我去一趟音樂教室嗎?」
趴在桌上打盹的子靜懶散地抬頭,在旁邊站著帶了個靦腆又甜美笑容的是粱瘋笛,班上長得最漂亮的女生,既秀氣又斯文,笑起來很甜,班上甚至隔壁班有一票的男生都在暗戀她,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資格可以陪她去音樂教室。
「妳可以去找政廷或儒浩呀!幹麻找我這中立派的?」
所謂的中立派也就是指在班上不偏那一個小團體,說的更明白一點,就是被小團體集合的大團體排斥的個體,說好聽點,沒錯,中立份子。
「可是......可是我有點怕他們,他們常常會盯著我看。」
廢話,他們暗戀你呀!
「隨便叫個女生陪妳去,這不是更好!」
「我......前幾天我們吵架了呀!現在......現在找他們會不會......會不會......」
煩死了,女生都這麼煩嗎?
「拜託,我.......我不敢自己過去......好不好?」
最後子靜還是敗在瘋笛楚楚可憐的表情上,認命的陪瘋笛往音樂大樓走。
這女生果然很有裝可憐的本錢。
「關同學,謝謝你肯陪我走這一趟。」
「還好啦!不過妳去音樂教室幹麻?」
「就是期末的音樂發表會,我要演奏長笛,老師叫我今天去找她拿譜,先挑幾首回家練習,等過段時間再來篩選。」
期末的音樂發表會由瘋笛擔任長笛獨奏並不是件例外的事,粱瘋笛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家世顯赫,自小就接受高等教育,鋼琴、小提琴、長笛都是她的拿手絕活,參加許多音樂比賽都有很好的名次,可以說是音樂界很有希望的新秀。
子靜對於音樂沒有多大研究,對他來說聽的過去不會刺耳的就可以接受了,跟他說太多他也聽不懂。
「喔!那妳多加油吧!」
「嗯!關同學......我想......讓你聽聽看我的演奏。」
「為什麼?」
「如果是關同學的話,應該也是個懂得欣賞的人吧。」
「隨便,妳喜歡就好。」
瘋笛彎起了嘴角,開心的拉著子靜進音樂教室,拿出自己寄放在老師那裏的練習長笛,硬叫子靜坐著聽她的演奏,她專心地看著譜演奏,子靜也就只好耐下心來聽。
瘋笛的長笛吹得很好,笛音輕快活潑,曲子是走中快的圓舞曲。難怪她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果然是才華洋溢。看著那張秀美的臉陶醉在音樂中的樣子,子靜突然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老是要把所有人都想的一樣,瘋笛這樣的和氣,她又沒做錯什麼,自己的態度有必要這樣冷淡嗎?
正當他有這樣的想法時,窗外幾個驚訝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也打斷了瘋笛的演奏。
「瘋笛,妳在這做什麼呀?」
「我......我在練習老師給的曲子......」
又來了,那群煩的要死的女生,只是長得漂亮而已,班上的男生就哈的半死,就子靜看來,她們也沒什麼好的,愛耍賴又驕縱,看了就討厭。
領頭那個女生劉容鶴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看了關子靜一眼,凶巴巴地向瘋笛大吼:「妳根本就是想要吹給他聽吧!妳什麼時候看上這木頭?待在這裡浪費什麼時間對牛彈琴,跟我們到十二班去找那個籃球隊的嘛!人家長的又高又帥,打籃球又超強,比這關子靜好幾百倍。」
「可是......」瘋笛猶豫的看了眼子靜右看了眼劉容鶴,她前幾天才因為一點小事跟她鬧翻,現在劉容鶴有意思要跟她合好,怎麼能不心動?
「拖拖拉拉什麼,長笛收一收快走了,不然不理你了喔!」
「喔......好好。」
瘋笛慌張的把長笛收起來,再沒看關子靜一眼就跑出音樂教室,跟劉容鶴等走掉了,關子靜的心抽了下,然後他慢慢站起來,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他本來就是幽靈人口,只有有用處的時候才會現身,沒用處的時候,他只是不被別人注意的空氣,真是太好了,他又成功扮演了一次衛生紙的角色。他恨死這樣的生活,一輩子他都不會被人重視,他重視的東西別人也不會重視,既不爛又不好,不突出又沒法抹滅。
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功課比不上第一名的那個眼鏡小子,體育也不特別行,大家都不會注意到他,這個現實世界殘酷地像假的一樣,小說世界中的那些人跟他比班上的人更親近,只有在看小說寫小說時,他才不會覺得孤獨。
小說就是他的精神糧食,永遠都會張開雙手迎接他進入幻想世界,他的朋友,就是小說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跟小說相處時,這些朋友就會陪著他。
接觸小說有大半原因是老媽從事的行業,她是個職業作家,所以他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歡嘗試寫作,將自己的想法訴諸文字,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給所有看他文的人,小說,一直是支持他精神的重要支柱。
體育課他也不喜歡動,就窩在樹下看小說,籃球場上那些籃球隊的練習吸走劉容鶴那幾個花痴女的注意,但他只喜歡手中拿的小說,管他什麼籃球隊、啦啦隊,他都沒興趣。
「你在看關若鏡的背向空間嗎?」
這是第一次有人打擾他看書,子靜當時第一個想到的想法,是他被老媽的書迷找到了,但當他抬頭看到叫他的人時,有點愣住了。
那是個頭髮長長的女生,子靜認得她好像是隔壁班的,之所以會有印象是因為之前幾次看見時,都覺得這女生很特別,每次看到都是面無表情,聽說她也從來沒有笑過,沒有跟別人有很多的交集,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班上有個男生暗戀她,但因為她氣質實在太過冷漠,始終不敢去告白。
這個從來都不笑的女生現在就在他旁邊,她緩緩蹲下,銳利的眸子盯著子靜看,然後視線放到他手上的那本書。
「你覺得這本書怎麼樣?」
「......」
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子靜一時無法回答,腦中還在思考為什麼這女生會突然跑來問這樣的問題,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生。
「對不起,打擾了。」
那女生半天等不到答案,只是輕聲道歉,就轉身離開了,子靜想叫住她,可是又不知道她叫什麼,而且這樣很失禮,他只能看著她走回籃球場。
這節課他索性也不看小說了,偷偷觀察那個女生,那女生不跟別人交談,也不是很專心在看籃球隊跟班上男生打練習賽,神色淡漠的望著天空,子靜想到了小說中的角色,通常小說中總是會有個冷淡的傢伙,現實世界也會有這種人嗎?
背向空間是他老媽的最新作品,整本書並不會很特別,是再普通不過的奇幻小說,主角跟女主角冒險談戀愛的故事,然後遇到很多值得珍惜的夥伴,也遇到可恨的敵人,唯一的特別就是整本書都走黑暗風格。他不知道為什麼老媽老是愛讓自己的小說沒半點希望,這就是她到現在還在當二流小說家的原因吧!作品人氣不算很高,知名度也不高,收入也少,這也難怪,一般人應該比較愛看愛與真誠的夢幻大冒險吧!
那女生怎麼會對這樣的小說感興趣?而且還如此突然的問這樣的問題,讓人不知所措,尤其對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難親近的樣子,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下午的籃球場太陽實在很大,不到下課子靜就離開了。
*
「我有得罪你們嗎?」
看著周圍那幾個一八零公分以上的壯漢,子靜心底感到十分不悅,就算是放學,就算班上同學走得差不多了,別班的就直接這樣闖進來也太跩了一點。
「沒有呀!純粹是無聊而已。」
劉容鶴翹著二郎腿坐在講桌上,接過一旁男生遞過來的菸,開始噴煙吐霧,一旁幾個女生看好戲的圍在講桌旁邊,瘋笛也在其中,她的表情很不安,但是也一句話沒說。
「那我要回家了,你們自己慢慢開會吧!」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了。」劉容鶴撫媚地笑了下,拍手拍了兩下。「今天早上你很囂張嘛!誰說你可以跟瘋笛說話的?」
「那關妳什麼事?」
「我覺得你有點礙眼,我不希望我朋友跟我覺得礙眼的人說話,瘋笛,妳應該要受點處罰才對,不過最近我朋友他們剛好很久沒打人了,就原諒妳。」劉容鶴眼睛瞇成一條線,笑的很壞。「不過關子靜沒法放過,得狠狠地打一頓才是。」
關子靜看看那些圍上來的壯漢,有種莫名的怒氣在燃燒,他根本就沒有惹到他們,更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但是只因為有個嬌縱的女生說他很礙眼,所以他就要被打了?開什麼玩笑,這群死混混、死太妹,只要會打架會嗆人就可以過生活,那他到底算個屁呀?
他的雙手被人緊緊抓住,然後開始有拳頭落在肚子上,痛徹全身的痛楚從腹部不斷傳來,那些女生尖聲笑著的聲音很刺耳,子靜用力閉上眼睛,腦中不斷重複著他知道的髒話,心中恨到極點,他根本就沒有招惹他們這種無賴,幹麻找他這倒楣鬼出氣?這種混混乾脆在路上被車撞死,不然就是跟人鬥毆被打死好了。
「等一下。」劉容鶴舉手制止了那些人,跳下講桌,叼著菸走到被抓住的關子靜面前。「欸欸,談個條件,如果說你肯跪下跟我們這裡每個人磕頭,馬上讓你拎書包回家,怎麼樣?」
「馬的,妳少瞧不起人了!」忍住肚子的痛,子靜豁出去的大叫,劉容鶴馬上賞了他一巴掌,被打的臉頰滾燙無比,但更讓子靜感到痛的是,他受傷的自尊心。
「沒錯,我就是要瞧不起你,你這人渣,看了就煩,老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對人講話態度都這麼冷淡,你以為你誰呀?」
劉容鶴冷冷的笑著,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右腳用力的踏在他肚子上。
「給我打,不要把人打死就好。」
子靜在地上被人踢來踢去,全身上下都酸痛無比,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咬著嘴唇都出血了,還是一聲不吭,除了挨揍的痛,他已經麻木了,好痛,這群混帳。
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等到教室只剩他一個人時,窗外已經一片昏暗,桌椅看起來也很模糊,他痛得不想爬起來,更痛的是被人當作人渣一樣的對待。
他不覺得自己平常招惹了誰,每天去學校也沒跟誰有很大的交集,別人請他幫忙他也不會拒絕,他對他們絕對不差,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毫不留情地背叛他?小學時是這樣,國中是這樣,難道連高中都還是這樣嗎?
他這個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倚靠的人,討厭愛管他的老媽,討厭老是背叛他的同學,討厭遺棄他的世界,討厭沒有爸爸的自己。
心好痛好痛,剛才空白的腦袋中又湧入好多痛苦,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插在心窩上。
「你這懦夫。」
子靜艱難地抬頭看著那個突然在他耳邊說了句的女生,那個隔壁班老是不笑的冷漠女生,她一臉淡漠的蹲在他旁邊,然後良久良久,他們只是盯著對方的臉看。
子靜覺得自己好狼狽,他平常當同學的人把他當敵人了,而今天來安慰他的不是班上那些還沒走的同學,而是路經教室的別班學生,自己好可憐,他只是希望有個值得他付出的朋友,而那朋友也可以為他付出,只是這樣而已呀!為甚麼......為什麼......
那女生伸手把他緩緩從地上扶起,讓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前面的位置,從醫療箱中拿出繃帶及藥水,細心地替他擦著傷口。
真諷刺,才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竟然比班上那些認識那麼久的同學對他還要好,越想心中越酸,子靜低著頭,淚水順著臉龐滑下。
在不認識的人面前哭實在太丟臉了,但是他更傷心自己的孤獨。
那女生沒說什麼,也沒表示出不耐,只是抬起他另一隻手擦藥,她的眸子冰冷卻很清澈,子靜握著她微涼的手,再也忍不住痛聲大哭。
*
「為什麼要幫我?」
整理了書包,子靜跟那女生並肩走出校門,這時候街燈已經亮了起來,子靜是打算直接回家,那群死混混連他晚上要買菜的錢都拿走了。那女生像是沒有聽到問題一樣,只是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在子靜幾乎放棄問她問題時,才聽到她的回答。
「你跟我很像。」
「像?」
「嗯!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是自己一個人,每個人都是敵人,沒有朋友。」
「是嗎?」
子靜開始明白為什麼這女生會對老媽寫的書有興趣了,想法這樣偏激,難怪會喜歡老媽那種黑暗式寫法。大概是遭遇過比他今天遇過的事情還要更慘的挫折,才變成今天這樣,有種難以親近的冰冷。
「今天真的很謝謝妳。」
「不會。」
「我是關子靜,妳呢?」
那女生側了側頭,回答的有點遲疑。
「宇晴,衛宇晴。」
「嗯,衛同學,關於妳今天問的那個問題......」
「怎樣?」
「原本我大概會回答它太黑暗太偏激了,不過現在我想說......」子靜艱澀地說著,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或許它說得很對吧!把世界想得太美好,只會受傷。」
衛宇晴不置可否的偏過頭,抬頭望向星空。
「這世界是假的,它是神的最高傑作,給最偉大的人類居住,因為他們不夠聰明不夠強悍,所以這世界是最美的,卻也因此才像是虛偽的存在。」
子靜訝異的望著宇晴,她只是面無表情的彎過岔路,揮手跟他道別,子靜看著在路燈微弱光芒下背影越來越模糊的宇晴,心中五味陳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